银竹摇曳——秦巴小胖
时间:2022-03-01 18:34:09

  他在闲聊中提到了家里的状况,以及想要乘着新时代的东风干出一番事业的期待。
  具体到某件事,他则想到了之前表哥姜忠学建议自己开一家烧锅的想法。
  他的话音刚落,就得到了胡宝才的支持,对方立马伏在桌上写下一封介绍信,让他持信去公社寻找自己的一位老部下,争取一些政策上的支持。
  胡显荣第二天回到家里,不仅将胡氏家族十六字的辈分排行表抄写回来,还带回了让他满心期待,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信封。
  自此,胡显荣和胡宝才两家之间重新建立起联系,逢年过节便会前去拜访走动。
  姜忠学第二次带金德兰到县城就显得顺理成章了,他穿着自己最满意的那身衣装,在进医院检查身体前,他先带着金德兰去了照相馆,心想到时候直接拿着照片贴到结婚证上,到公社盖上油印,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算正式确定下来。
  尽管上次摘茶摔伤时,也有医生在身体各处进行擦拭和检查,但当自己在意识完全清醒时被要求脱掉裤子和衣衫站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前时,金德兰还是感到局促不安。
  她不明白医生的每一项检查目的何在,只能依照对方的指示配合做出各种动作,摆出各种姿势。
  浮现在她脑海的,就是过去每年年底,余运彪和父亲、哥哥杀猪时的场景,刀把手就是身前穿白大褂的医生。
  想到此处,她的眼角不禁泛起泪花。不知情的医生以为下手过重将她弄疼了,嘴里还不停地道歉和安慰她。
  金德兰和姜忠学的体检结果要三天后才能有结果。他们从医院出来后,姜忠学领着她到县城的供销社买下几身时新衣裳,金德兰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趣,胡乱应付着快速走出供销社大门。
  姜忠学仿佛觉得自己已经当上新郎官,高兴地拉着金德兰的手,又把县城逛了一遍,但金德兰再也没有上次来到县城时的那种新鲜好奇感。
  当姜忠学准备带她再次进入高中校园时,金德兰拒绝了,她在内心深处给出的理由是,这辈子已经和校园说过再见,就再也不想见了。
  得知女儿和姜忠学的婚事即将敲定的消息,金先明夫妇俩早早地做起准备来。
  在这之前,他家曾经在一年中办过两场白事,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比得上用一场热闹非凡的喜事来冲淡之前的悲伤更重要,他想以此来向大家表明,金家火红的日子仍在继续。
  在姜忠学带着金德兰到县城做身体检查的同时,金先明再次找到风水先生余运文,让他选一个适宜嫁女的日子。
  余运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过挎包里的罗盘和老黄历,见金队长再次请到自己,他显得很激动,决定用心地为他挑选一个全年中最好的黄道吉日。
  依然是在金先明家厢房里的那张黑漆木桌前,金先明和余运文相对而坐。
  与上一次相比,金德礼再也不可能出现,两盏桐油灯被挂在头顶的拳头大小的电灯泡取代。
  余运文手里拿着老黄历,桌上放着金先明一家人的生辰八字。
  他一边翻着老黄历,一边在桌面的纸上写下些数字和符号,跟上次一样,他同样询问了金德兰的姓名笔画。
  余运文花了很长时间都没能挑选出一个中意的日子,他甚至不惜将排除过的日子又重新筛选一遍,并反复跟金先明确定他们一家人的生辰,也无果而终。
  唯一让他稍微感到满意的日子就是第二天,但这个时间肯定无法让金先明接受,他自己也知道主家来不及准备。
  无奈之下,余运文随意挑了个一月之后的日子才了事,心想自己给人选过无数次日子,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奇怪的事,隐隐地感觉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又无法说出口。
  金先明依旧好酒好菜招待这位风水先生,但余运文怎么也提不起胃口,和金先明简单喝过几杯,就顶着夜色回到庙坪院子。
 
 
第19章 姜忠学悔婚,自古媒人难做
  胡显荣计划将开办烧锅作坊的计划第一时间告知金先明,一方面是考虑他在这方面经营多年,有自己的门道。
  另一方面是鉴于他在村队两级好赖是个干部,说话比自己有分量。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将他视为领路人,尽管对方没有真心想过要把关键技术教予自己。
  但显荣打眼一瞅,金先明为嫁女的事忙得屁股冒烟,只得将这个想法暂时往后放一放。
  但他一直没有闲着,专门抽出了一天时间拿着那封介绍信到花园公社咨询开办烧锅的事。
  除了之前跟表哥姜忠学有过私交,显荣还没有正式跟那些吃商品粮的公家人打过交道,只能凭着在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和方法那样,准备在手里拎着点东西找人办事。
  他先来到公社对面的供销社门市,买两样遮手的东西,他还有一个想法是见一眼曾经让他心动,很快就将嫁与表哥姜忠学为妻的金德兰。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不知道买些什么才合适,想着金德兰在那里上班已经一年多,已经见惯了像他这种到公社找人办事的人,可以为自己提供一些建议。
  等着门市部的柜台前没人的时候,他才装作一副顺道路过的模样出现在德兰面前。
  胡显荣越是尽力让自己显得镇静,越是无法掩盖住从眼神和表情里流露出的阵阵羞涩,只是那种感觉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强烈。
  “表嫂好。”胡显荣对这句怎么打招呼的用语已经在心里琢磨了很久,见金德兰还没看见自己,便主动远远地打起了招呼。
  金德兰没有听出他的声音,还以为是某个公社的干部在跟自己开玩笑,这样的事情她几乎每天都会遇到。
  当她转过头时,发现说话的人是胡显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只是咧嘴笑着,回以两个深深的小酒窝。
  胡显荣见自己想了多时的问候语没有得到正面回答,更觉尴尬,于是直接说明来意,“今天来公社找人办点事情,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说完就从衣兜里掏出那个被他奉为至宝的信封,放到他和金德兰中间的柜台上。
  金德兰拿起信封仔细看了一眼,“这不是生产指挥部的郭主任吗,看来你是准备办大事呀。”
  金德兰在供销社待过那么长时间,对公社大院里但凡有点职位的人都能记得住名字。
  “看来找你就对了,不然我还得去麻烦表哥。”
  金德兰见胡显荣提到姜忠学,便绕过话题说道:“你有介绍信,直接去郭主任办公室就行,他不抽烟不喝酒,以前很多找他办事的人都是买了东西进去,又原封不动的提着东西出来,自己舍不得花那些钱,还得到我这里退掉。”
  她显然看出了胡显荣的心思,便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抖落出来。
  胡显荣心里一惊,觉得金德兰仿佛会读心,不过还是感激她帮了自己的大忙。尽管他打招呼时将金德兰称为表嫂,但心里还是愿意喊她德兰姐。
  胡显荣愣了一会儿神,金德兰恰逢其时地说道:“显荣,你今后还是喊我德兰姐吧。”
  胡显荣这下真确定金德兰能读懂自己的心了,眯缝着一双眼睛回答道:“多谢德兰姐。”他的回答仿佛总是慢对方半拍。
  胡显荣随即折转身子走向公社大院,在门口向看门的老爷子出示了介绍信,并问到了郭主任的办公室位置。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不知道这位办公室主任到底好不好说话,并在心里将见面后准备说的话重新捋过一遍。
  郭主任的办公室虚掩着门,胡显荣透过门缝看见里面坐着一位老者,就猜到那就是自己要寻的郭主任。
  他在门上轻敲三下,听到里面人的应答声,才推门进去。胡显荣简单地说明来意,将那封推荐信放置于那位老者的办公桌上。
  郭主任从手边取过一副老花镜扣在脸上,打开信封仔细扫过一遍,扭头问道:“你就是银竹村的胡显荣?胡宝才委员的亲戚?”
  胡显荣立即回答:“我就是胡显荣,祖上和胡委员家是同宗。”
  他见对方称胡宝才为胡委员,自己也见样学样,对自己和胡宝才祖上并不是真正的同宗关系的事只字不提,毕竟这已经不重要了。
  “你这个事情,上面倒是在提倡,不过我们公社目前还没有开过这个先例,我建议你们可以先用村上的名义把烧锅作坊建起来,等后面政策明确了,再重新申请个体户。”郭主任耐心解释。
  胡显荣被郭主任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心想这事情莫非要黄了?便着急着问:“我们村上怎样才能把作坊建起来?”
  “你们村上先划出一块土地,只要村委通过了,到公社来找我盖个章,就可以修厂房投产了,但是烧锅作坊只能属于村集体,暂时还不能划给个人。”郭主任进一步做出耐心的解释,把介绍信装进信封,交还给胡显荣。
  听这位郭主任说起来,胡显荣认为这件事情倒也不复杂,他接过信封,向他点头致谢,“多谢郭主任,我过几天再来找您。”
  郭主任将老花镜摘下,笑着点点头,“我是和胡委员一起扛过枪的人,他老人家的同宗后生一定差不了,今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就行。”
  胡显荣又连着道了几声感谢,退出郭主任的办公室。等他走出公社大院,顿感轻松了很多。
  此时,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他觉得有必要去见一面,且这次真的不能空手两巴掌去见这个人。
  他再次走向金德兰所在的供销社柜台,对方早已远远地看见他。
  他还没在柜台前站定,金德兰就说道:“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办得顺利。”胡显荣只顾点头微笑。
  金德兰继续调侃胡显荣,“你的事情都办完了,还来把姐看一眼,还是我们金家院子的人有良心。”
  胡显荣正在琢磨买点什么东西合适,便想到平时无论哪家过红白喜事,都会给帮忙的人赠送毛巾和肥皂的做法,于是向金德兰说道:“我就是来感谢德兰姐,还顺道给家里买两条毛巾和一块肥皂。”
  金德兰噗呲一笑,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说道:“我看你是颠倒了主次,不过我听着也高兴,这两样东西算作我送你了。”她一边说话,一边从身后的货架上取东西,用一张旧报纸包好。
  “那怎么可以?供销社的东西都是公家的,不能让你往里搭钱。”胡显荣一边从金德兰手里接过毛巾和肥皂,一边从衣兜里掏出钱递给她。
  金德兰拉开身前的抽屉,找出两张零钱递到胡显荣手中,继续笑着说:“你还挺会买东西,要是我也会喜欢。”
  胡显荣都有点后背发麻了,觉得自己在金德兰跟前就跟透明的人一样,心事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于是赶紧寒暄几句就告别离开。
  花园中心校的下课铃声刚响起,胡显荣就看到一群群学生从教室里蜂拥而出,他的思绪回到前些年在银竹村小上学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最喜欢听的声音就是下课铃,每当看见门房的大爷走向那个悬挂在学校大门口的铁铃铛时,一只脚就做好了奔出教室的准备。现在,这种日子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余兴彩刚走出教室,就看到了在大门口站着的胡显荣,她像一阵风似的跑到他跟前,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这是她向胡显荣打招呼的惯用动作,胡显荣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显荣哥,你怎么有空来我们学校了?”余兴彩面带笑容,手舞足蹈。
  胡显荣将报纸卷塞给余兴彩,故作矜持地说:“我来公社办点事情,顺便来看看你,再不来的话,就得到县上才看得见你了。”因为余兴彩很快就要初中毕业,胡显荣才如是说。
  余兴彩拆开报纸,将两条毛巾拿在手中,谁知将裹在里边的一块肥皂掉在了地上。
  她立即俯身将那只差点被摔变形的肥皂拾起装进衣兜里,“算你还有点良心,也不枉我罩了小叔子这么长时间。”
  胡显荣见余兴彩玩笑越开越大,立即把脸拉得老长,“你还是个学生娃,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余兴彩才不管他生气不生气,继续咧嘴问:“你怎么还一次送我两条毛巾?”
  “一条洗脸、一条擦脚。”
  “显荣哥送我的毛巾,我怎么舍得拿来擦脚?”余兴彩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一个姑娘,说完这句话后立马就收住笑脸,“你一个人操持着一家老小,花这些冤枉钱干什么?”
  胡显荣早已习惯了余兴彩的一惊一乍,回说道:“你哥我自己当家做主,这两年没机会罩着你,算是补偿。”
  两人在学校门口有说有笑地闹过一阵,直到上课铃声敲响,才各自告别。
  姜忠学接到父亲的通知,让赶紧去他办公室商量重要的事情。
  他还从来没遇见父亲为某件事情如此着急过,就连之前自己被突然停职的时候,父亲都显得很镇定。
  等他到达卫生院的办公室时,可以明显看出父亲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很长一段时间,办公桌上给他准备的茶水都有些变凉了。
  姜忠学在椅子上坐下,来不及喝上一口水,急忙问道:“爹,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姜贵顺稍微停顿了一小会儿,也不准备绕弯子,一脸严肃地说道:“赶紧把你和金德兰的婚事取消。”
  姜忠学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棍,满脸疑惑,“这不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要急着取消?”
  原来,在金德兰和姜忠学还没有收到县医院寄来的检查报告时,姜贵顺就从县医院的来信里知道了结果。
  姜贵顺作为一名大夫,对这种事情也不准备遮遮掩掩,向儿子姜忠学说道:“按说这是个人隐私,不能随便对别人说,但你是我儿子,理应知道实情。县医院已经给我来了信,说金德兰恐怕有生育障碍,我想你清楚这事情有多严重。”
  姜忠学以前偶尔从父亲那里听说过这类生理缺陷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会被自己遇上,心里仍有不甘,又无法跟父亲辩解。
  “我记得金德兰上次摔伤在我这里住院的时候,我跟他父亲金先明提起过这个事,不知道他们后来有没有及时去县医院做检查治疗?”姜贵顺补充道。
  姜忠学想起来了,当时是自己给金德兰续了住院费,并看着她出院,亲自将她送到学校,紧接着就和金先明一道去湖北处理金德礼的后事,他们当然没有去县医院做检查和治疗。
  想到这些,他对父亲的话和县医院的体检结果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也理解了父亲强烈要求自己和金德兰必须到县医院做身体检查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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