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秦巴小胖
时间:2022-03-01 18:34:09

  “没想到我离开才没多长时间,这些衣服的花色和样式竟然这么多了。”
  金德兰前几年曾经到过县城两趟,好些衣服的样式她在县城的门市里也没见过,“这个太花哨,这个过于妖艳,这个裤腿也太大了。”他一边观赏货架上的衣物,一边评论。
  秃顶的伍主任在大门口给胡显荣递上一支烟,被显荣婉拒后,就自己抽起来。
  见金德兰对那些新款服装感兴趣,便又跟她打趣起来,“德兰,你要是看中哪件,就直接取走,算我送你的。等你把女婿招赘上门,我想送你也名不正言不顺了。”
  “你这里好些衣服估计送人都没人要吧,咱们庄稼人哪穿得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劝你还是赶紧退回给县城的那些门市为好。”
  金德兰将手中的两件花格子衬衣重新挂到货架上,折身走出门市,重新挨着胡显荣坐下。
  伍主任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我之前就说过你最适合卖衣服,果然还是你有眼光,那好些衣服都在货架上挂了大半年,从来都没人问过价格。”
  “就算要卖衣服,也得到大城市去,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无论谁来卖,效果都是一样。”
  胡显荣没有掺合他们的说话,一心想着向龚老大讨要欠款的事。
  他们又在供销社门口坐了很长一段时间,显荣觉得这样苦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便站起身来问道:“伍主任,您知道公社的龚文书去哪了吗?”
  伍主任知道金德兰和胡显荣一定是到公社找人未果才来到自己的门市,这样的事情他平日里见过很多,“我知道你们是到公社找人办事,只是你们一直不说,我也不便过问。龚文书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办公室,很少外出,今天我没见着他的人影,谁知道他去哪了呢?”
  胡显荣不愿意继续等下去,他小声将想法告诉了金德兰,两人便从凳子上起身,准备告别伍主任返回银竹沟。
  金德兰将两个板凳重新放回柜台后面,又从柜台上的盘子里往兜里装了两把瓜子花生,伍主任笑她太贪心,她索性把盘子里所剩的全部倒进自己的衣兜,还笑着责怪伍主任太抠门。
  临到胡显荣和金德兰快走到停在公路边的拖拉机跟前时,秃顶的伍主任才远远地向他们说道:“到公社找龚文书,像你们这样的找法,别说见不到人,就算见到了也是白搭,关键得看对方愿不愿意见你们,我建议你们换个别的方式。”
  胡显荣远远地向伍主任道了声谢谢,抡圆膀子摇响了拖拉机,和金德兰一道疾驰而去。
  “我们再等一会儿就到公社的下班时间,或许就能见着龚老大。”金德兰在拖拉机上大声向胡显荣说。
  “对方不想见我们,就如你那位伍主任说的那样,我们见到了也是白搭。”
  金德兰有些不理解,“你怎么确定龚老大就在公社办公室,他不想见我们?”
  “我们在供销社门口等候的时候,对面公社门口的老头一直盯着我们看,中途还往院里跑了两趟。
  他一定是去给龚老大带信,要是我们一直不走,龚老大说不定晚上就在办公室睡觉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再另外想办法。”
  “显荣,你这算是吃醋吗?什么就叫我的伍主任了,供销社的人每天都很无聊,就爱相互说笑取乐,我当初可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
  金德兰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胡显荣只顾专心地驾驶拖拉机,没能看见。
  “我才不吃醋,等我从龚老大那里要来钱,把供销社里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给你全部买下来,让你每天换着样地穿在身上。”
  “姐以后自己开个专门卖衣服的门市,比供销社的花样还要多,我才看不上那些残次品哩,穿在身上一点都不好看。”
  “我觉着挺好看的。”
  “我就说你一直在贪图姐的美貌,果然露馅了吧。”金德兰说话的时候,将那些瓜子花生从自己衣兜里掏出来,塞到胡显荣的口袋里,“拿回去给你弟弟显贵解解馋。”
  “没看出来德兰姐还挺会过日子,就是你一直看不上我,太遗憾了。”
  胡显荣感觉自己是从金德兰和秃顶的伍主任那里学会了互相开玩笑取乐,此时他和金德兰在一起反而不再感觉到尴尬了。
  “不是姐看不上你,要是能允许你娶两个媳妇的话,我倒是愿意考虑一下你。”
  “德兰姐,你是在说你的表妹余兴彩吗?看样子你也吃醋了。”
  “才没有呢,我是觉得咱俩当姐弟挺好,要成为两口子还差点意思。”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德兰姐好生坐稳,我肚子饿了,着急回去垫吧两口。”
  从两人的神情来看,好似他们已经从龚老大那里顺利要回了欠款一般,一说一笑间,拖拉机就轻快地到达银竹沟口的烧锅门前。
  尽管他们的初次要债之行不那么顺利,但并不影响两个小年轻的美好心情。
 
 
第37章 闲谈生意人,正面交锋龚老大
  对于如何才能从龚老大那里要来欠款,胡显荣已经在心里有了主意,只是他认为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使用最坏的办法,不管怎样,都得先礼后兵。
  显荣和德兰从花园公社回到烧锅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停到银竹沟西侧的山顶上。
  他们没准备待到天黑才回家,简单在烧锅的炉灶上煮了一把挂面,金德兰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而胡显荣的胃口出奇的好,一斤装的挂面几乎全部被他吃下肚。
  胡显荣简单安顿好夜间的生产,便和金德兰一道进入北边的峡谷,往金家院子走去。
  显荣已经许久没在天黑之前回家,他也想借着眼下烧锅生产节奏放慢的时机,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享受一下个人独处的时光。
  两人行走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继续像先前在拖拉机上那样轻松愉快地谈着话。
  在峡谷中途歇脚的时候,胡显荣向金德兰问道:“德兰姐,我看供销社那位秃顶的伍主任貌似对你有些想法,难怪他能那么轻易的答应你为烧锅代销酒水?”
  “显荣,我觉得你还是太年轻了,看人一点都不准。人们平时都称他为五百瓦,原因你也看到了,就是因为他那秃得只剩几根头发的脑袋活像一颗五百瓦的大电灯泡。”
  金德兰将手伸进胡显荣的衣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嗑起来,“别看他每天生活在女人堆里,那可真是能坐怀不乱的人,以前经常有女售货员跟他开玩笑,说他身体有毛病,可五百瓦不但不生气,还迎合着大家拿自己开玩笑取乐。”
  胡显荣突然对那位伍主任感到好奇,自己也从兜里抓出一把瓜子花生,坐在石阶上嗑起来,准备继续听金德兰讲述他的故事,“那他总有感兴趣的事吧?”
  “他本名叫伍金平,还有一个诨名叫伍扒皮,这下你就应该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了吧?人们还经常笑话他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总是缺斤少两,宁愿「五斤平」也不愿意「四斤九两望」。”
  金德兰在胡显荣下面的一级石阶上蹲坐下来,饶有兴致地讲起关于那位伍主任的事情来,“他同意给咱们烧锅代销,还不是因为咱们的酒水口感好,颇受人们的欢迎。最主要的是咱们给他允诺了利润五五开的优厚条件。
  如果你不信的话,哪天要是有别人给他更高的利润分成条件,他马上就会把咱们一脚踢开。”
  “做买卖的人大概都是这样子吧,那个伍扒皮虽然势利了些,但从来没拖欠过咱们一分钱,这点倒还真比那位龚老大好了不止一点。”
  “看你的样子,已经想好办法从龚老大那里要到钱了?”金德兰站起身来,将手中未嗑完的瓜子重新塞进胡显荣的衣兜,做出已经歇息好准备继续行路的样子。
  胡显荣也站起身来继续向北边庙坪的方向行走,回头跟金德兰说道:“我也是跟你学来的,要想拿下一个人,先要了解对方最想要什么,最惧怕失去什么。你说龚老大作为一名公社干部,他最顾忌什么呢?”
  金德兰大致猜出了胡显荣的想法。她对走在自己前面的显荣说道:“你还真是干一行像一行,我看你越来越有生意人的样子了。”
  在胡显荣和金德兰动身前往公社找龚老大的时候,金先明也很焦急,他不是担心二人要不回欠款,而是担心他们言行过激,得罪了他好不容易才搭上线的公社领导。
  金先明见女儿早早地回到家,还以为他们顺利地要来了欠款,赶紧向她询问讨债的结果。
  得知女儿和显荣两人来回跑了二十多里路,竟然连龚文书的面都没见着,他就知道这件事情比较棘手,如果对方真的有心把钱给他们,一定不会避而不见。
  他还没有魄力亲自到公社找上级领导讨要那些欠款,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二哥金先龙。
  因为金先龙家的女子就嫁至白杨沟村的龚家,女婿与龚老大是隔房兄弟,去年他曾经为了外甥女余兴秀的事,托请金先虎出面跟龚家人协调。
  尽管上次的事情并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但他仍想再试一次,毕竟前次是双方之间为了人和名利的事而争闹,而此次只涉及到钱款,远没有那样复杂。
  金先明到屋后的胡显荣家,两人一起商量了一阵,便又结伴到金先龙家里将想法告知对方。
  金先龙还在为年前帮余运武家的女子得罪龚家人,导致女儿对自己心生埋怨的事情感到懊悔,又听得兄弟金先明提出让自己到白杨沟村龚家帮忙说情,讨要酒坊的欠款,他不停地摆手摇头,说自己无法答应这个要求。
  金先明见二哥金先龙当着胡显荣的面直接拒绝自己的请求,他觉得很没面子。
  他心想前些年自己在金家众兄弟中虽然年龄最小,但兄弟们都围着自己打转,而眼下的他已经当上村里的支书,情况却变得脱离的他的掌控,前有大哥金先虎成为暴发户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眼下二哥竟然也不愿意搭手帮自己解决后顾之忧,他对这个现状感到很懊恼。
  不知是因为心里着急,还是虚荣心作祟,金先明对他的二哥说道:“二哥,你要是跑一趟白杨沟村,从龚老大那里要来烧锅的欠款,我愿意个人掏腰包给你五百元辛苦费。”
  金先虎倒不是真的被兄弟金先明承诺的那笔巨款诱惑到,而是见自己兄弟把话已经讲到这个份上,再也不好意思继续拒绝,无奈地回应道:“那我明天和显荣跑一趟,不管效果如何,我不会问你们要一分钱。”
  金先明也觉着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认为亲兄弟之间一旦提到钱,就难免显得有些生分。
  那种感觉跟前段日子金先虎放出风声,说金德兰如果招得女婿上门,愿意出资两千元的事情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如出一辙。他见二哥金先龙已经答应下来,一边连声道谢,一边向他表达歉意。
  第二日天还未亮明,胡显荣就驾着拖拉机,载着金先龙向白杨沟村驶去,他们想赶在龚老大上班前将其堵在家中。
  当他们到达柏杨沟龚老大家门口时,对方果然还未出门。
  胡显荣远远地看到龚家门口有一位长着络腮胡,肤色黝黑的人正在脸盆里洗漱,便认出那就是人们经常提起的龚文书了。
  金先龙本来只打算为胡显荣引路,待他到达龚老大家门口时,自己就去女儿金德蓉家里等候。
  他见龚老大已经看见自己,便取消了先前的计划,和胡显荣一道来到龚老大家的院坝里,并率先跟对方打起招呼来。
  “龚文书不愧是干部,比我们这些庄稼人起床还要早。”无论是年龄,还是两家人之间并不遥远的姻亲关系,金先龙都是龚老大的长辈,但他打招呼的时候仍然显得很谦卑。
  “原来是金家的姨夫来家,我马上要去公社上班,就不招呼你到家喝茶了。”龚老大已经洗漱完毕,他拧干手中的毛巾,将盆里的水泼在院坝边。
  胡显荣还在心里暗笑这位龚老大,认为他生就一身黝黑的皮肤,早上起床洗脸和不洗脸也看不出差别,仿佛有些多此一举。
  他见对方没有招呼自己和金先龙进屋的意思,立即抓住机会走到他跟前说道:“龚文书,您好,我是银竹沟烧锅的负责人胡显荣,去年因为余兴秀和您家老二的事情,我们是见过面的。”
  “那件事情不早就处理完了吗?老二家的事情我可管不着,你还是等他哪天被放出来了再亲自找他吧。”
  龚老大将搪瓷盆放置到洗脸架上,黑丧着一张本就黑得反光的脸,此刻的他没理由不知道胡显荣此行的意图。
  显荣知道对方明知自己的来意,却故意岔开话题数落自己,索性就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一大清早跑这么远的路来找到您,可不是为了余家跟您家老二的事情。我们的烧锅前段时候就差点就办不下去,现在又因为外面的欠款收不回来,很快又快要撑不住了。”
  “你看我像是欠钱不还的人吗?再说我早就跟你们的金先明支书讲过,那些钱只是有拖无欠,到年底一次性跟你们把账结清。”
  龚老大走进堂屋里,从桌上取下一个黑皮包,做出一副急匆匆要出门的样子,“人都是要脸皮的,你们一大早跑到我家来堵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在外面不务正业,欠了一屁股烂账。我不跟你们多说了,还得赶到公社上班。”
  龚老大说完就将黑皮包挂到停在堂屋角落里的自行车把手上,腾出手来将自行车推到大门口。
  胡显荣起了个大早,还开着拖拉机跑了这么远的路,他可不想被对方几句话就打发掉,便伸手按住龚老大的自行车把手。
  “龚文书,您既然是公社干部,自然知道我们庄稼人做点营生不容易,你好歹先付一部分欠款,让我们的烧锅能支撑下去。咱们都互相体谅一下,要不是真的遇到困难,我们也不可能大清早的来您家。”
  胡显荣还觉得自己的言语分量不够,继续补充说:“昨天我和金先明家的女子到花园公社寻您,可是连大门都进不去,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早早地来到您家。”
  胡显荣和龚老大说话的时候,龚家的老母亲也起床来到大门口。
  她一眼就认出了胡显荣,见他正在和儿子为某件事争吵,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显荣数落一顿:“你这位年轻人真不识好歹,我去年好心带你去我家老二的房子里看情况,你却把余家那一帮人带来,将屋里屋外砸得稀巴烂。
  看样子,你今天又是准备来我家找麻烦,还真以为我们龚家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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