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做?”解修筠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不禁头痛的问道。
陈蕴藉吸了口气,“等伏榕哥问清楚了,我再写信回京给大哥。”
这么大的事,他是解决不了的,必须得国家出面大力整顿。
没多久,伏榕就过来回话,将问来的消息都记录在纸上,交给陈蕴藉查阅。
陈蕴藉看着这一沓的纸,一边翻手一边抖。
这基本上就是一份名单,记录在上面的,大多是士族乡绅,还有一些有钱的富商,这大烟已经是暗中流通的硬货,身份的象征。
这仅仅是一个小厮知道的信息,就已经如此可怕。
陈蕴藉脸色苍白,深吸一口气,拿着这一沓纸,出了门,寒着脸看着几乎瘫在地上的两个小厮。
“你们的罪孽,万死难恕,我现在不能给你们解了蛊虫,你们现在可以走了,今日之事,你们自己清楚该怎么做。”
这两个小厮都是高公子的贴身小厮,消失一个晚上还不会被注意到,可消失几天,一定会引起高公子的警惕。
反正有蛊虫威胁,他们不敢告诉高公子。
何况,他们今天说出这么多事,已经是背叛了高公子,就算让他们说,他们也不敢说。
等这两个小厮走了,陈蕴藉同解修筠立刻回客栈,他将大烟的危害详细写到信中,将名单夹在书信里,命伏榕快马加鞭送回京城,片刻都不能耽误。
揉了揉额角,陈蕴藉脑子里乱哄哄的。
“蕴藉,你先莫急,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解修筠宽慰道。
陈蕴藉勉强的笑了笑,“谢谢修筠哥,我明白的。”
他想说,你没见识过大烟的可怕,但又怕解修筠说,你也没见过怎么知道可怕。只得将满心的忧虑压在心底,等待他哥哥的回应。
次日一早,青墨进屋,“二爷,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那就启程去江都吧。”
他们原本是离开了江都县的,可没想到离开之后,又遇上了这种事,只得返回江都。
不管是崔公子的案子,还是大烟,都得在江都开始查,他现有的名单都是江都的乡绅士族。
到了江都县,陈蕴藉请解修筠帮忙偷一些大烟来,将其封好,然后写信给大哥,又叫人快马加鞭的送回京城。
只有他阐述这大烟的厉害,没有样品,根本不会有直观的了解,事到如今,拿小动物做实验是在所难免,大烟这种东西,必须得禁止,贩卖大烟的还要砍头,杀鸡儆猴。
陈蕴藉也只能盼着他大哥说服皇上了。
这种封建社会,只有皇上下令,严令禁止,才能名正言顺的清理大烟。
与大烟比起来,崔公子的事都只是小事了。
确实是小事,陈蕴藉只摆明了自己的身份,就让知县将崔榕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原本就是被冤枉的,根本就没有切实的证据,所谓的证据全都是高家编造出来的,只不过知县与高家有勾结,崔榕才被害的这么惨。
崔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放了出来,被关了四五年,高大清隽的青年,已经孱弱至极,十分的虚弱,陈蕴藉在江都县买了个小院儿,将崔榕安置在院子里,出于同情,每日拿灵水让人给他煎药服下去,养了两天气色就好了许多,但内里的损耗,还得长时间的补养。
这日,进城探望儿子的崔先生去了县衙大牢,却听闻儿子已经被放出去,被一个年轻公子接走。
他怔然许久,在大牢外老泪纵横,正想去打听儿子被接去了哪里,便有个眼熟的小厮上前来。
“崔老先生,我家公子有请。”
把人儿子接走了,每过几日就会来探望儿子的崔老先生肯定会跑空,陈蕴藉自然派了小厮在县衙大牢外等候,看到崔老先生就请他来。
陈蕴藉整日在家里等着伏榕的消息,但途路遥远,一来一回,最少都得十日,陈蕴藉着急得都快上火了。
没等到伏榕,倒是等到了崔老先生。
“二爷,崔先生来了。”
“请崔先生进来吧。”
崔老先生进了堂屋,直接就跪了下来,陈蕴藉吓了一跳,忙上前把人扶起来。
他力气大,崔老先生想跪也抵不住陈蕴藉的大力气,面带惊讶的看着陈蕴藉,似乎没想到陈蕴藉看着清瘦,力气居然这么大。
“老先生折煞我了,你这一跪,是要我折寿啊。”陈蕴藉苦笑道。
崔老先生也苦笑,“老夫这大半生,原有一双极孝顺的儿子,一个乖巧的女儿,哪知一朝惹了小人,家破人亡,只剩下在大牢里的长子,我却是不明白,高公子为何不肯放过我儿,我儿已经没了功名不能再应考,他还不肯高抬贵手……”
说着说着,崔老先生便哭了起来。
崔老先生这话也提醒了陈蕴藉,如果说一开始陷害崔大公子,只是因为怕他考中进士,入朝为官之后报复,可进了大牢之后,崔大公子的功名已经被革除,已经无缘科举,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陈蕴藉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他揉了揉眉心,压下心里不好的预感,“崔老先生想必很担心令公子,不如随我去见见?”
“多谢公子,只是……”崔老先生擦了擦眼泪,“老夫惭愧,当日见到公子衣着不凡,便有心求助,可想到高家势大,又怕连累公子,便又没提,哪知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崔家无以为报。”
“我帮忙只是看不惯高家仗势欺人,又不是图你报答……”陈蕴藉摆摆手,带崔老先生去西厢房见崔榕。
虽然崔榕的气色好了许多,可他毕竟被关了四五年,身体亏损的厉害。
饶是喝了两天灵水熬制的汤药,也只是让他的气色好了许多,并不能行动自如。
“令公子身体亏损严重,只怕还得再躺一段时间。”陈蕴藉道。
崔老先生道,“药费昂贵,不敢再劳烦公子,老夫接小儿回家,必定倾力医治。”崔老先生红着眼眶,拉着儿子的手,泣不成声。
崔榕眼眶也红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蕴藉叹道,“老先生,并非是我不愿你们父子团聚,实在是……这药太昂贵,只怕你家里负担不起,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人我救回来了,总不能再让老天爷要了去。”
崔老先生闻言,却更不好意思,“这……公子救了我儿,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岂能再得寸进尺的让公子医治我儿?”
“好了,好了,我也是欣赏崔公子,被冤枉入狱,遇到如此惨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熬过来,令公子实在是个人才,可惜了……我会想办法为他洗刷污名,将他的功名还回来。”
一开始陈蕴藉确实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同情崔榕才救他。
可把人救回来之后,他发现这崔榕确实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才,动了爱才之心。
他手里一直没有什么得用的人,崔榕这不就是送上门的人才吗?
“这……”崔老先生红着眼,“多谢公子大恩。”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陈蕴藉,能轻而易举的在高家的权势下把他儿子救出来,这位公子出身想必不比那高家差,这样的人,从前他根本不敢奢望有任何交集。
陈蕴藉没有理会崔老先生的感恩,他看着崔榕,问道,“崔公子,方才被你父亲提醒,我倒是想起个问题,你都已经被革除了功名。按理来说,已经没有了威胁,可高家还是赶尽杀绝,那你肯定是触到了他们的利益,你仔细想想如何得罪他们的?”
第101章 (二更)
崔榕闻言一怔,不禁苦思冥想,“何时得罪他们的?我也不知如何得罪他们的,原本我就与这些人没什么交集,可以说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那日高公子设宴,请我去吃酒,我便去了,哪知他污蔑我偷盗他家传家之物,还报官抓我,知县大人也不听我解释,打了我一顿板子,革除我的功名,直接关在大牢里,更没有说过判多少年,就这么……关着我……”
再后来,弟弟惨死,妹妹自尽,噩耗一个接一个,若不是老父亲每隔几日来探望他,让他知道还有父母双亲要赡养,他恐怕就真的撑不住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看不到出去的希望。
若非陈蕴藉出现,崔榕觉得,他会死在大牢里。
“高家虽然仗势欺人,但你家也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崔老先生怎么说也是个举人,当个知县完全不是问题,高家无缘无故的对你家下这般毒手做什么?这其中肯定有问题,你再仔细想想。”陈蕴藉皱着眉道。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崔榕看陈蕴藉郑重其事,不由反复回想当年的事,许是陈蕴藉的提醒有了效果,他想起了一件根本没有在意过的小事。
“陈公子,在高公子请我去吃酒前,我曾在酒楼无意中走错了雅间,进了他的雅间,当时雅间里人很多,高公子还很生气,都快要冲出门打我了,还是他身边的小厮拉住了他。所以后来,他说设宴请我吃酒赔罪,我便去了。”
崔榕说着,看向陈蕴藉,“会是因为我无意闯入了他的雅间,惹怒了他吗?”
陈蕴藉摇摇头,“如果只是走错了雅间,不至于如此,而且这件事,说起来是你走错了雅间,失礼在先,怎么是他设宴给你赔罪呢?”
这简直就是鸿门宴啊。
崔榕眉头微蹙,“他说他那日怒火冲头,险些打了我,多有失礼之处,才给我赔罪。”
“这么说也能解释,但很牵强。”陈蕴藉摇头道,“问题大概就出在这里,但可能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当时并未注意到。”
崔榕揉了揉额角,“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当年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如今又如何能回想得起来?
陈蕴藉想到高公子吸食大烟的事,眉头一紧,“你进去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
“在抽烟。”崔榕道,“这些世家子弟,抽烟是很平常的事情。”
陈蕴藉倒吸一口凉气,“你看见了?”
“看见什么?”崔榕有些懵。
陈蕴藉揉了揉额角,旋即苦笑,“我大概知道高公子为什么盯着你不放了。”
虽说这大烟没有被禁止,但其中的弊端,他们肯定也知道,只是他们舍不得巨大的利润。
既如此,那只能让看见的崔榕彻底闭嘴。
崔榕却很不解,“陈公子知道了?”
陈蕴藉将大烟的事情告诉崔榕,“你很有可能正好撞见他们在交易,他们怕你泄密,才要不择手段的灭口。”
后来没有继续,大概是因为,崔榕在里面可以压制崔老先生,而崔老先生夫妇在外,也可以压制崔榕,也是另一种制衡之术。
崔榕父子俩呆愣片刻,又红了眼。
“我弟弟妹妹,就因为……因为这种事……”崔榕眼中含恨,“狗贼!”
“我如今将你救出来,说不定高公子已经知道了,江都不能再久留,你们跟我一起回京。”陈蕴藉道。
高家在江南势大不错,但这不代表高公子在江南也势大,他只是扯着嫡枝的大旗,让知县买高家的面子对付崔榕。
相比起旁支的高公子,嫡枝长房的陈蕴藉,那又完全不同了。
你是族中的远亲在朝中当大官,可这位陈公子,祖父是从一品,外祖父也是从一品,父亲和叔叔也都是京中的高官,舅舅们官职也不低,他大哥更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官居正四品大理寺卿。
即便挑个最年轻的陈蕴贤来,知县一介小小芝麻官,怎么惹得起啊?
陈蕴藉倒也不是怕高公子,实在是大烟这种东西,牵扯太广,就怕高公子纠集一群士绅来,到时候想脱身,可就麻烦了。
崔家深受高家之害,陈蕴藉说要入京,他们也没有反对,陈蕴藉派了几个人跟崔老先生回去收拾东西,他们即刻动身离开江都。
大概傍晚前,一切收拾妥当,连夜离开了江都。
就在当晚,高公子的帖子就到了门前,可是敲了半日的门,都没有人开门。
小厮回去复命,晚间有人夜探,结果发现人去楼空,半个人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陈蕴藉一行人已经离开江都很远。
第二日清晨,就入了扬州府。
到了扬州便是陈家的地盘,陈蕴藉自然不畏惧任何人,但江都隶属于扬州。
如果当年崔榕被这样报复是因为撞见高公子交易大烟,那么这大烟已经流通了四五年,只怕整个扬州都已经互通有无,陈蕴藉也不清楚扬州到底还有多少世家是干净的。
他在扬州留了两日,彻查宗族,倒是没有发现大烟的踪迹,他没有说这样兴师动众的原因,次日带着崔家三口登船入都。
等陈蕴藉到达京城,已经是十二月。
他直接将崔家三口带到家里,安置在客院里住下,问了下人,大哥在家中,便匆匆的去了大哥的院子。
“大哥!”
“早就听说你在回来的路上了,坐下说吧。”陈蕴贤很平静的让弟弟坐下。
陈蕴藉喝了口茶,缓了缓,“大哥看到我的信了?”
陈蕴贤神情严肃,“看到了,我请示了陛下,将大理寺天牢里的死囚拿来做实验,这大烟确如你所言,是害人之物,因牵扯极大,不能大张旗鼓的查,皇上暗中派了人去江南查大烟,如今还没有切实的消息传回来。”
陈蕴藉又将崔家的事说给陈蕴贤听,“我怀疑,当年崔榕就是撞见高家公子在交易大烟,才被这样报复,否则他无缘无故的这样针对崔榕和崔家,根本就说不通。”
“如此看来,崔榕很可能就是唯一目睹过他们交易的人。”陈蕴贤若有所思。
陈蕴藉道,“大哥,如果崔榕当年真的撞见高公子交易大烟,只怕这大烟已经在江南暗中流传了四五年之久,这……这太可怕了。”
陈蕴贤揉了揉弟弟的头,道,“四五年前,也是我刚游学回来没多久,我在江南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并未发现这种东西,想必是我离开江南之后,才开始流传的,最多也就四五年的时间,只要查清楚源头,想要解决,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