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己不可能像万游那样的单纯,只追求虚无缥缈的“道理”。叶瑶枝在乎的是生存。
第一次踏入绍雍城南边的城门时,叶瑶枝曾经警告过自己:“永远不要去追求不切实际的东西,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叶瑶枝想过科举对的自己意义,并且找到了让自己坚持和前进的答案。
“科举能为我们挣来一份安定的尊严。”
万游说:“你对学问的追求不单纯,倘若不悔改,迟早会误入歧途,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叶瑶枝没有顶撞万游,只是默默的听着。有些事情她永远无法说出口,只能表示这就是自己的选择。
对她来说,“术”比“道”更重要。
因为“术”能让全家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安身立命。
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术”的馈赠。
无论是徐妍还是叶昭清都有藏不住的惶恐与不安,生怕眼前的一切美好都只是镜花水月。所以,叶瑶枝决定做一只“报喜鸟”。
叶瑶枝问自己:“如果连我都被愁怨、苦恼、困惑所包围,那么这个家的精神又由谁来撑持呢?”
叶瑶枝并没有找到答案。
一本又一本的“闲书”,能让叶瑶枝寻回安定与平静的感觉。那些奥妙无穷的知识与千古不朽的真理,让她不自觉的沉迷。叶瑶枝不清楚这是不是一种病,但她乐在其中。
当艾浅红意识到叶瑶枝已经看了相同的一本书六、七遍的时候,她憋不住了:“小枝,你都不会无聊吗?以你的才智,看上两遍就能记住全部的内容,现在看了五、六遍了,你不会打瞌睡吗?”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句话听多了,总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艾浅红被叶瑶枝的答案噎住,好一阵后才瞪着圆圆的杏眼控诉道:“小枝,你就是无聊!”
一想到叶瑶枝早早就完成了夫子们布置的课业,艾浅红更加的泄气:“我们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你每天却有二十四个时辰!”
叶瑶枝喳喳眼睛:“有吗?”
“当然啊!”
艾浅红看着叶瑶枝轻松的样子,内心越发的躁动:“小枝,好歹救救我们吧!”
她的提议立刻得到了热烈的反响,陈梦莹、杨蔓蔓和杜心兰也扔了手里的书,一圈的围坐了过来,用一双双充满了渴望的眼睛看着叶瑶枝,都在等着她的答案。
叶瑶枝被她们急迫的样子给逗笑了。
“小枝,你还笑!”艾浅红顿时不满了:“快把你的法宝拿出来教教我们,拯救朋友于水深火热当中,义不容辞嘛!”
“再坚持一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叶瑶枝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夫子们不会为难大家的。”
“话是这样讲没错,但我们都想要一个好成绩嘛。”艾浅红撒娇道:“而且我们学得那么累,都要怪小枝!”
“好吧,是我的错。”叶瑶枝点头“认错”,说道:“那好吧,反正我都已经漏题了,那说说解题思路也没关系了。”
“小枝,你这话听得我们云里雾里,能不能说清楚点?”艾浅红抗议,大家都跟着点头。
“不行。”叶瑶枝笑着拒绝了:“这是你们的考验,我只能说一句有失必有得。”
“有失必有得?”艾浅红眨了眨眼睛,和身边的杜心兰、陈梦莹都相互看了看,毫不意外的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茫然的神色,压根没听懂叶瑶枝在说什么。
“小枝,你就不能说得明白点吗?”艾浅红撅起了嘴,非常不满意叶瑶枝的这个答案。
只有杨蔓蔓与众不同,叶瑶枝刚刚的话好似点中了她心中的疑惑,脸上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小枝,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艾浅红说道:“直接破题不好吗?我们都可以好好过年。”
“不行。”叶瑶枝摇头:“这是考验,如果我现在说破了,万校长要来骂人了。”
“……”
叶瑶枝把万游都搬出来了,艾浅红只能退一步:“就一句!”
“嗯……好吧。”叶瑶枝没有半点迟疑,直接说道:“我只能说人力有限,总有穷尽的时候。再说下去,这考验就没有意义了。”
……
阴雨绵绵的雨花镇冷飕飕的,好像一步迈入了冬天。刚从绍雍城来到这里的傅空山,第一个感受就是不习惯。
初来乍到的傅空山在与锦衣卫千户方知味商量后,决定实行“先礼后兵”。比起当初在皇都的雷厉风行,傅空山甚至多给了他们三天的宽限日期。
也许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谚语太过深入人心,哪怕傅空山现在是握有生杀大权的钦差大臣,还有“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千户同行,居住在雨花镇的“土皇帝”们依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好似已经认定他们必然铩羽而归。
时日已过,傅空山觉得自己足够宽容善良了,便下了行动的命令。
傅空山默算着时间,在客栈窗外的人马声逐渐变小的时候放下了用来暖手的热茶茶杯,站了起来。
随身侍奉的大管家王劲立刻为傅空山披上一件厚实的外套,生怕自家娇贵的小主子受凉染病。
“多谢王叔。”
傅空山弹了弹自己的衣襟,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波澜不惊,待一切收拾妥当,他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第一零五章
来福客栈外。
锦衣卫千户方知味已经把所有人马整肃完毕,大街上静默无声,他们等待着发号施令的人出现。
方知味敏锐的听觉让他察觉到了傅空山的动静,回头就看到傅空山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傅小侯爷,一切妥当。”
傅空山点点头,不曾多言,他从不怀疑锦衣卫千户的能力:“那就行动吧。”
方知味眉头微微促着,由他所统辖的官兵们也是一脸严肃凝重的表情,他们的目的地与傅空山相同,但目的不同。
为了查清芙蓉片是如何流入绍雍城的,他们必须抓到黄员外从青楼赎回来的小妾惜月。
提前派出的人马早已将员外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员外府里的一举一动皆在掌握,无论是黄员外还是惜月都注定插翅难飞。
在绍雍城,买卖芙蓉片就是死罪,遇赦不赦!
芙蓉片曾经在前朝造成过十分血腥的动荡,楚澜尚在打天下之时便严令禁止所有人接触芙蓉片,在楚澜的重压之下,大政帝国自诞生之日起,每一个国民都清楚芙蓉片是极度危险的事务,人人避而远之。
谁都没有料到,芙蓉片竟然会在绍雍城出现,这是极端危险的信号,也是藏在暗处的黑手明刀明枪的挑衅。
“一定有人勾结外域之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方知味并没有对傅空山隐藏自己的想法:“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傅空山说道:“惜月并不简单,万一她自尽,我们的线索就断了。”
“有锦衣卫在,不必担心。”方知味对自己的手下十分放心。
俗话说“阎王要人三更死,哪会留人到五更”,而一个人若是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没有榨干一个人的价值前,锦衣卫总会有办法吊着一口气。
无论是傅空山还是方知味都不在乎雨花镇百姓的想法,更不在乎黄员外一家会有什么反应,他们已经给了充足的时间,并没有人“回头是岸”,那就怨不得他们不讲情面。
“失踪”已久的黄夫人率领着一家上下跪在黄家巷,堵住了员外府的大门。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被塞住了嘴巴,五花大绑的捆在最末端,脸上的表情狼狈又狰狞,正是惜月。
方知味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干人,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识时务”而有所缓和,黄夫人这个主母比他所想的更愚蠢,难怪会让黄员外连续娶了十二房小妾。
真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啊。
“妨碍公务,统统拿下!”
劳动锦衣卫出马,可不是来听人诉苦谈条件的,方知味没有给黄夫人等人哭诉喊冤的机会,一挥手,所有人都被绑了起来。
他们还没有与锦衣卫谈条件的资格,更何况之前给予的机会,他们并没有珍惜。
方知味很清楚,黄夫人一定会用黄员外的阻止作为借口。
但是这样的借口,苍白又愚蠢,他不想听。
一切事情都发生都让黄夫人觉得猝不及防,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全家人在这些大人的跟前哭诉一番,痛斥黄员外的无能与荒唐,大人们就会心软,放他们一马,只需要牺牲黄员外一人,他们就能过从前的日子,甚至更好的日子。
但是,方知味的一声令下打破了黄夫人美好的幻想。
“大人,草民冤枉啊!”
“我们冤枉啊!”
“……”
此起彼伏的叫冤声响起,惨不堪言,甚至引起了关在家里的狗叫和鸡叫,一时间,整个黄家巷比最热闹的集市还是吵。
“堵上他们的嘴。”方知味面无表情的下达了命令:“提回去审。”
“是。”
傅空山蹙着眉头看着哭天喊地的黄夫人等人,心里生出一股厌恶的情绪来,黄夫人卖弄的那点小心眼,甚至上不得台面。
吵吵嚷嚷的声音中,羁押惜月的人已经由员外府的家仆变成了锦衣卫自己的人马。
惜月脸上惊恐的表情,再也藏不住了。
“大人,屋里屋外都翻过了,不见黄员外的踪影。”
这件事方知味和傅空山早就知道了,但是他们总是需要一个向黄家人发难的由头,而“罪魁祸首”就是最好的理由。
方知味侧头看向了傅空山。
“私藏祸首,必是包藏祸心,全部带走。”傅空山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黄夫人彻底慌了神,跪在她身后的两个儿子也是身体抖如筛糠。
他们看向傅空山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人都齐了吗?”傅空山问道。
“回大人,黄员外共有一位夫人十二房小妾,但是目前只有一位夫人,三位小妾在场,其余人不见踪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傅空山的话让黄夫人的脸色越发的惨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的下落。”
“是!”
曾经风光无两的黄员外府,今日瞬变凄凉。
盯梢数日,锦衣卫自然不会空手而归,不多时就从宅邸里搬出一系列的罪证。
黄夫人看着锦衣卫们搜刮出来的东西,两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只觉那些被她趁机赶出员外府的狐媚子都来找她索命了。
惜月被锦衣卫架住,早已被取了暗藏在口中的毒药,嘴里更是被塞上一块粗布,防止她咬舌。
傅空山今日带了这么多人来,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杀鸡儆猴,黄员外势大,所以员外府只是一个开端。
“事情都处理好了?”
“是。”
“那就走吧。”
一部分人负责把黄家人押解回去,剩下的人跟随傅空山和方知味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晕过去的黄夫人有大夫会负责处理,现在还不是用同情来拉拢人心的时刻。
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已经在雨花镇的上空撒开,密密的网织让任何人都不可能逃脱。
黄夫人的苦肉计,终是成了一场笑话。
当雨花镇“五霸”一家不落的被拿下时,对钦差令视若无睹的雨花镇镇民们终于回过神来。
“雷声大雨点小”已经成了过去,现在的雨花镇是真的暴露在了狂风暴雨当中,那些在镇上做买卖的生意人脸色一片煞白。
以黄员外为首的雨花镇“五霸”被清算后,就轮到他们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被抓的一瞬间,黄员外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长烟杆直接掉到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好似见到鬼,浑身颤抖不已。
也许是芙蓉片带来的“逍遥”劲还没有过去,黄员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翻来覆去、颠三倒四的一句话就是:“雨花镇,我才是王法,谁都动不了我!”
方知味和傅空山都没有同瘾君子讲道理的雅兴,更不把黄员外的威胁放在眼里。
方知味挥挥手下达了命令:“带走。”
尽管是一同行动,傅空山与方知味却是各自问罪。
方知味只抓与芙蓉片有关的事情,傅空山只抓与新令有关的事情。
傅空山很快就找到了与叶瑶枝相关的讯息,她的堂姐叶瑶思正是黄员外的小妾之一。
就算世上少有能与叶瑶枝的才华相媲美的人,身为她的堂姐的叶瑶思也比普通人更加愚昧。
叶瑶思这个愚蠢的女人认为“腹中有子”是最完美的借口,能够让她逃过黄夫人的对内院的清洗,却不知这个理由让黄夫人举起了屠刀,送了她一碗堕胎药。
叶瑶思应该感到庆幸的是她并没有怀孕,所以这一碗堕胎药并没有要了她的命,但是却给她留下了病根。
谎言被戳破的叶瑶思当天就被赶出了员外府的大门,就像被仍出门的垃圾,无人在意。
富贵梦碎,叶瑶思恨上了黄员外一家,尤其是黄夫人。她在晚上潜入了黄府,偷走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现在下落不明。
叶瑶思不是第一个偷盗员外府的小妾,那些被黄夫人赶出员外府的小妾们都做了相同的事情,她们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补偿。
既然黄夫人小气,那她们自然要对自己大方一些,否则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白白付出的青春呢?
对于黄府里的家长里短,傅空山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要做的只是确保新律推行执行到位,至于其他的事情,当地的驻守官员也不是摆设。
既然食君之禄,那就该忠君之事。
傅空山不在乎过去雨花镇的状况,但在他来之后,这里的气象必须焕然一新,如果现在这个镇长做不到,那就换一个。
芙蓉片出现在雨花镇,这里的镇长其罪难逃,所以傅空山愿意给对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傅空山回到来福客栈时,天色已暗,他的屋内早早生起了炭火,驱散了冬雨带来的寒凉,屋内也无半点让人不适的炭气,温暖的炭火让他的精神放松了下来。
脱下沾染了冷雨的厚实大衣,傅空山负手身后,凝望着窗外,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绍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