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氏想起孙儿先前跟她说得话,“我日后会在晋州为裴吉谋一份差事,找一门嫁妆丰厚的婚事,于他和南望村的裴家皆有利。谭家想要巴结我,轻易不敢得罪我,也影响不到我,但是谭小娘子的性子若不好,定会影响裴家,得再仔细看看。”
孙儿还说,是谭小娘子主动说想要嫁给裴家子弟,可谭家人看起来竟然像是不知道,难道是谭小娘子自己的主意?
若是老郭氏,定然是更喜欢乖巧懂事的孙媳,但先前谭小娘子那般柔弱的样子,孙儿都说要再看看,她也咬不准孙儿认为什么样的性子算好,言谈时便始终没对谭家夫妻表明是为裴家族中子弟保媒,只等裴君回来再说。
而另一边,裴婵带谭小霜来到她屋里,请她入坐。
谭小霜没坐,颇为愧疚地看着她,“裴娘子,先前在马车上,我不小心推了你,实在抱歉,你的脚可好了?”
裴婵伸出扭伤那只脚,自如地动了动,笑道:“本就伤得不重,回府后用药揉了揉,第二日便好了,谭娘子不必挂怀。”
谭小霜依旧满脸愧疚,从腰间拿出一方帕子,打开帕子,里面有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送到裴婵面前,道:“裴娘子,裴将军救了我,我却伤了你,这只镯子是我自己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裴婵推辞,谭小霜却让她一定要收下。
两人始终僵持不下,最后谭小霜眼眶倏地一红,泪水盈在眼底,要落不落,惹人怜惜地说:“裴娘子,我与你实话实说吧,我确实想要道歉,可也存了交好你的心思,想请你替我向裴将军美言几句。”
裴婵一怔,“什么?”
谭小霜捏着帕子,在眼底轻拭,柔柔弱弱地哭道:“商户人家,本就是末流,我一直担心我父兄不在意我是否幸福,用我的婚事巴结达官显贵。如今我险些被拐,便是未宣扬开来,在我家里也成了不值钱的,先前还想让我、让我勾引裴将军……”
“什么?!”裴婵根本不知道这一茬,俏脸生怒,“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谭小霜手一紧,复又哀哀戚戚地哭得更厉害,然而哭声却没影响她清晰的吐字,引人同情道:“裴将军说愿意为我做媒,我心里感激不尽,可寻常人家,我父兄定是看不中的,但裴将军家的兄弟不同,所以我才不顾女儿家的羞耻,主动与裴将军说了那样不害臊的话。”
“裴娘子,你就收下吧,只求你替我跟裴将军说几句情,我后半辈子都感激裴将军和裴娘子的恩情。”
单纯的裴婵哪应付得了谭小霜的哭诉,忙道:“谭娘子,你别哭啊,我阿兄本就让我与你开门见山地说清楚,你且先听一听,可好?”
谭小霜哭声变小,一边抽噎一边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她,“裴、裴娘子,请说。”
“我阿兄让我与你说,我们裴家的教养不错,不过我家四郎不喜读书,没有功名,日后是要留在晋州生活的,谭小娘子要先想清楚是否愿意离京远嫁。”
“其二,我们裴家的规矩应是跟你家中不同。裴家祖居南望村,只有四房,而四郎所在的三房人丁最多,但这一辈儿也只有两个男丁。长辈们还算明礼,不过难免有些矛盾,且多出身寻常,你可能会受不了。”
“其三,裴氏族人皆要以族中为重,不可肆意妄为,无论是谁,坑害拖累裴家便会被逐出族去。”
“裴家的教养,男人皆靠自身立足于世,谭小娘子若真嫁到裴家,无论多丰厚的嫁妆,裴家也不会觊觎。但有一点,裴氏族人,尤其是男丁,族中倾尽全力培养,亦要回报族中一二。”
“我阿兄回乡后便为族中添了族田,四郎将来也要回馈,不过视能力而定,不必比照我阿兄。”
裴婵一口气儿说完,末了道:“这些,谭娘子都想好,这门婚事才做得。”
谭小霜从她开始说,泪便渐渐止了,认真听认真想,嘴唇都咬得泛白。
裴婵见她不哭了,阿兄交代的话也都传达到,心里忍不住泛起雀跃,由内而外散发出高兴,“你慢慢想,过些日子我阿兄的婚礼完成,我会请你过来做客,到时再告诉我便是。”
傍晚,裴君独自带着几条小鱼回府,吩咐厨房将裴司的心意炖了,又让宋管家替裴司收拾东西送去春山居士的风庐,然后才来到后院。
老郭氏和裴婵将今日见谭家人交谈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而后,裴婵问:“阿兄,谭娘子可怜极了,这婚事,会成吗?”
“你就瞧见她可怜了,寻常人家的娘子,哪会跑到外男面前说婚事?”老郭氏的话中表现出她的喜恶,“一看就不像是个安分的。”
安分,有时候便是坐以待毙。
裴君若是安分,就不该参军不该入朝,更不该去掺和那些党派争端。
“祖母,那谭小娘子若是这样还愿意嫁给四郎,我们总归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只要大事上清楚,德行上没有问题,裴君不怕人有小心思。
她全都安排好,便是有一日她败了,裴家也不会败,依旧可以重新开始,却不用从零开始。
……
婚事在即,但府里祖母和阿酒将婚事全都揽下,裴君便一心放在建档一事上。
金吾卫比从前忙碌许多,诸如鲁阳、宋乾、罗康裕等人,全都被裴君派去接洽朝中与他们各自家中有关联的官员。
这些纨绔们自然是满心不乐意,他们不止要把自家的老底全都挖出来放在明面上,还要去挖交好人家的底,再没有比这更吃力不讨好还得罪人的差事了。
裴君详细列出了所有需要备案的内容,若有哪项事后有出入,他们全都要被裴君以“比试”之名教训,所以一时之间,这些纨绔在京城官宦人家这儿越发没个好话,几乎到了人嫌狗憎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