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丁香才应了声“是”,然后安静坐在主子身旁。就像从前还在颜家的时候一样,姑娘一有什么心事了,就喜欢拉着她挨坐在身旁,然后把心里话都说给她听。
姑娘自小得宠,在家受尽百般疼爱,性子养得活泼明媚,从不知烦愁为何。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姑娘脸上的笑一点点没有了,性子也熬得平静安宁许多,身上渐不再见从前的影子。
颜熙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看着那如珠帘般的雨幕。她突然问丁香:“我们随世子入府,是不是有一年之久了?”
丁香回了神,忙回说:“再有些日子,便满一年了。”
如今是八月末,刚刚入秋,她们是去岁的九月秋时跟着魏珩抵达魏国公府的。颜熙还记得,当初离开吉安县时还是春末,路上水路加陆路,总共赶了有几个月。
魏珩骑马,单独先回了京城。她不会骑马,又是弱质女流,魏珩便留了几个人在她身边,陪她一起慢慢从吉安县到京城。
其实也才过去一年,日子不是很久。但对颜熙来说,这一年要比往年的任何一年都过得慢。
被圈在这一小方天地中,每日都对他翘首以盼。他若来了,她高兴,他若不来,她就会像望夫石一样,倚在门边或窗前,巴望着他来。
一年前,她从没有想过,跟着他回家后,过的会是这样难挨且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日子。
当时,不论是舅舅舅母,还是卫家的伯娘,都有劝她三思。可她当时一颗心都扑在了魏珩身上,她根本没有理智去多想别的。
当时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她只想与他朝夕相伴,长相厮守。
哪怕知道前途艰难,她也无所畏惧。总觉得,只要能呆在他身边,每日能看到他,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人都是贪心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很快她就不再满足只是呆在他身边,只是隔几日能见他一面,看他几眼。心急之下,便做了糊涂事。也正是这件糊涂事,不但害了桂姨,也叫她这辈子都再无第二条路可选。
她本来是有两条路可以走的,不是非得一辈子框死在这里。
丁香见姑娘不说话,就知道她定是又想到了那件事。姑娘心里一直都有个疙瘩在,觉得自己对不起桂妈妈。可事情已经过去了,姑娘只有往前看才能把日子过好。
过去的那些事情,多思无益。
所以丁香便尽力分散注意,捡了些好的说:“世子爷昨夜一整夜都歇在了这里,直到今儿一早才离开。离开前还特意交代了奴婢们,说是天凉了,让奴婢们好好侍奉。”
“姑娘,世子爷其实只是瞧着清冷些,好像并不关心姑娘一样。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姑娘的。”
可颜熙并没因为丁香的这句话而多高兴,她只是笑了笑,淡淡说:“我明白。”
她知道魏珩待她尚可,甚至整个国公府的人,也不曾有谁刻意刁难过她。她虽还不是魏珩正经的妾室,但因已经有了夫妾之实,府上老夫人便做了主,让她享有和陈姨娘一样的待遇。
她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和国公爷的宠妾陈姨娘一样的。
大户人家,皇亲国戚,权贵府第……他们倒不至于屈尊降贵来为难她这样一个小人物。只是……便是如此,这种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日子,颜熙还是有些望而生畏了。
最主要的是,纵她使尽了浑身解数,得来的也只不过是魏珩近乎施舍的几分怜悯。从他身上,她没看到对她的一丝爱意。
如今主母尚未进门,他也没有别的通房妾室,她尚能忍受。可若是来日主母进了门,日日瞧着他们夫妻恩爱缠绵,她想她怕是会受不了的。
其实到如今,她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当初卫家伯娘和舅母劝她的那份心意。
她们年长,自然看得多,知道她选的是一条需要赌上一辈子的路。
只可惜她那时候太过年轻了,不谙世事之复杂,又只一心都是魏珩,便怎么也没把她们的劝慰听进去。
如今,倒是有些后悔了。
她该早点清醒过来的,该早些知道,像魏珩这样的天之骄子,就根本不是她可以高攀得上的。
更遑论,要做他的妻,甚至是要得他的心。
她曾天真的以为,他们拜过堂喝过合卺酒,也走过三媒六聘,她是他正正经经迎娶过门的。哪怕身份悬殊,可只要她能日日伴他左右,他总会被感动,总会看到她的好的。
可如今想来,到底是她太过想当然了。不说他的亲事不由他一人做主,便是由他做主,他也断然不会有丝毫娶她为妻的念头。
他是最重规矩之人,娶妻,自然是要门当户对的。
而凭她的身份,能给他做妾,俨然算是高攀了。
“丁香,你说,若我们现在收拾包袱回吉安县,还来得及吗?”颜熙突然这样问。
丁香惊了一下,然后忙道:“姑娘忘了吗?您为了跟着世子爷进京,已经变卖了家中产业。何况,当时卫家认错子一事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您跟来京城,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再回去,怕是来不及了。”
悄悄瞄了一眼,丁香打量着主子神色继续说:“而且,如今您和世子爷那样……就是您想走,世子爷那里,怕也未必肯的。就算世子爷肯,国公府也未必肯。”
魏家是何等的尊贵,为顾颜面,他们又怎么会让一个早已委身于家中儿郎的女子离开魏家。若传扬出去,叫有心之人知道了,魏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