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进来十一月，鹿念乔白天几乎都在鹿家，陆妈也基本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帮陆念做一些她不能做的事。
现在就是这样，陆妈和陆念坐在椅子上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着小衣服，鹿念乔在她们对面专心地画着连环画。
陆妈给手里这件黄色棉布小衣服的一只袖子收了针，好奇地小心抬眼看对面的鹿念乔，冲自家女儿轻声地问：“念念还真专心啊。”
陆念也抬起头来，冲自家妈摇摇头，比了个“别说话”的嘴型。
他前几天听一旻说了，念念的一本连环画，人家出版社给五六十块钱呢，比个工人也赚得多。
等年后生了娃，她也要找点事情做，给娃们存点钱，用工资给他们买吃的和穿的。
陆妈看了女儿的动作，也就按下好奇心，专心地做另外一只袖子。
鹿念乔画了一张画稿，停下来喝水，对面的陆妈从衣服里抬起眼睛，问：“念念，你画完一张啦？”
喝水的动作一顿，鹿念乔点了点头，把刚画好的画稿抽出来，递给陆念：“画完一张了，后面再改改就行，来帮我看看哪里不好、不自然的，提出来我改改。”
陆念接过画稿，画上是一片梯田，绿色的梯田里是小腿高的秧苗，几个带着草帽、挽着裤脚的农人正在田里弯着腰除草，汗水从他们脸上滴到田里，轻轻地在水里砸起一个小水波。
边上探着头的陆妈一件这张画就叫道：“哎唷，我的妈耶！”
鹿念乔被吓了一跳，慌张地问：“怎么了？”
陆妈立刻就回：“这也画得太像了，也太太······”
边上的陆念见她妈太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就笑着补充：“太传神了。”
陆妈一拍大腿，“对，就是传神。”
鹿念乔惊异的眼睛这才自然的垂下来，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画了什么不能画的。
“好久没动笔，手有点生了，还得再练练。”鹿念乔很是谦虚。
几人正说着，林招弟也带着狗蛋兄弟两来了，也跟着陆妈一起夸鹿念乔画得好。
但内心还是觉得，画得好也没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但鹿念乔能画画，她们还是觉得很优秀的，她们自己可学堂都没上过几天。
这个时代的人，还没到那个特殊的时刻，大家都崇拜读书人。
狗蛋也拿着自己的小本子，写了一张满满的大字，纸上只有三个字，杨建国。
是婶婶教他写的，他的大名。
他举着自己本子，嘴唇轻抿着，眼神巴巴的看着正在给他检查作业的鹿念乔，就怕听到写错了这种话。
鹿念乔看着狗蛋这张写满自己名字的纸，铅笔字迹有点歪歪扭扭的，但字的笔画全对了，对一个刚学了没几天的小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狗蛋，没错，全对，我给你打个一百分。”她还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得到一百分的自己，可高兴了。
果然，狗蛋这个新同学也不能对一百分免俗，听见得了一百分，就高兴得笑得露出牙齿，小脸激动。
见鹿念乔真的拿起红色的画笔给他打了个一百分，接过自己的本子，就举着一百分送到他妈面前。
林招弟也跟着激动的接过他的本子，摸了把自家儿子的脑袋，说：“不错，狗蛋，继续加油，下次还拿一百。”
又对鹿念乔道谢：“念念，谢谢你哈，还教狗蛋认字，我和他爸认字都不多，都不懂教孩子。”
鹿念乔能说她是不想让狗蛋在自己画画的时候在边上打搅自己，当自己是十万个为什么的答案吗？
当然不能，她假装笑得腼腆：“不客气啊，狗蛋很聪明的，教几遍他就会了，他现在学了，等以后读小学，就能轻松点。”
这话刚落，林招弟就叹气：“也不知道，山上什么时候能有个小学！”狗蛋过了年就六岁了，在老家，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能上小学一年级了。
陆妈也看着陆念的肚子，忧心忡忡。
她也不想想，等陆念的孩子上小学，还得有六七年呢。
鹿念乔听了她的话，也找不到答案回答，她像狗蛋这样大的时候，都从幼儿园大班毕了业；但这山上，小学都没有，孩子们要读书还得去山下的集市里，更何况是上幼儿园。
山下很多孩子甚至小学都没去读，俞琴家大的那个女儿是今年才去山下集市读小学一年级，平时借住在别人家，只有周末才能回来。每次回来，赶上雨季，又没有部队的车的话，几个十来岁的孩子要一起走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回来，回一趟家，全身都是泥水。
现在只能安慰她：“会有的，随军的家属越来越多了。”
就她知道的，家属区像狗蛋一般大的孩子，都有十来个，还有那么多家属没过来随军，以后肯定会办小学的，但她现在却不能给几人说，甚至提都不能提。
“对。”林招弟点头。
她也不想狗蛋像其他孩子一样走路去上学，他走不动是一个问题，主要问题是他们这做家长的也不舍得那么小的孩子，寄人篱下的借住别人家，舍不得孩子吃苦（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