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医官自是全力抢救, 直到今日晌午,主治的太医方下了最后的定论。
——信王殿下久病成疾,数症齐发, 但若能熬过这个早春, 便也无事了。
魏泷久在宫帷, 自然听得懂这话。
魏珣,熬不过这个春天了。
午时的时候,昏迷了两日的魏珣醒过来, 要求见他。
寝房内充斥着血腥气和苦药味,兄弟二人对面而坐,静默了一会。
还是魏珣先开了口,他说,“有一事,求皇兄。”
魏泷点头 ,“你说。”
“臣弟要与王妃和离,劳皇兄为臣弟亲笔书信。”
其实,早在来临漳前,魏珣便已经备好了和离书。
可是遇刺的这般突然,他在被那支簪子划破手掌,看到黑血从掌中滴落的瞬间,仅剩的清醒和气力是给扶他的李昀塞入了那枚黑羽印。
那是他濒临死亡的一刻,唯一的念头。
上辈子,他‌欠了他妻子一条命。
重活一世,总要还她的。
至于其他,他亦实在难以想全。
好在,上天厚爱,让他苟延残喘数日,此番还得一刻清醒。他便还能多做些。
她不能只是活着,需自由地活着。
他还没给她和离书。
这辈子,从嫁给他的那一刻,她无时无刻不想要、亦是唯一想要的东西。
他原该,早些给她的。
但是现在给,也还好。幸得她不曾动情,待得了和离书,恢复自由身,经年后,她自有她的日子。
总也不必栓上他未亡人的身份,像前世般困死在信王府里。
魏泷看了他片刻,只问道,“还有旁的吗?”
“没了。”魏珣摇头,抬起无神的双眼,攒出一点笑意,“皇兄,你快写。写完,让臣弟看一眼。”
说完,他便疲惫地合上了眼,靠着软枕重重喘着气。
魏泷坐在床榻上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突然便想起,多年前兄弟二人一起在太尉府学习。老师出了时政辩题,偶尔魏珣也会犯难,便悄悄道,“皇兄,你快写。写完,让我看一眼。”
那时,没有皇权横在他们中间。即便出身皇室,他们也曾真实地兄友弟恭。
半晌,许是不曾听到有何动静。
魏珣睁开眼来,望见咫尺之地的魏泷,终于败下阵,叹着气笑了笑,“皇兄,臣弟当真只有王妃是放心不下的。”
又想了一会,撑着力气道,
“旁的……还有什么呢?”
“西林府军?”
“王府属臣?”
“权力?”
“地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这个道理,臣弟懂。”魏珣的笑浓烈而虚无,“皇兄放心,他们也都懂。即便曾有不懂的,臣弟亦让他们懂了。”
魏泷唇口张了张,还是没说话,只瞥过眼,避过魏珣的目光。
“臣弟所有,皆是皇兄的。”
“便是母亲,如今不也是皇兄的吗?”
魏珣继续道,“唯有阿蘅、我唯有阿蘅,是属于自己的!”
“现在、我不要她了……”他撑起身子,凑近魏泷,看着自己因被划破而无法执笔的手,声色哽咽道,“兄长连这样一个忙,都不愿帮吗?”
“兄长,我便只求你这一件事啊!”魏珣弃了敬称,换成幼时称呼。
魏泷合了合眼,终于转过身来,迎上他被泪水浸染的双目,如同儿时般一把将他拉入怀中,片刻方道,“兄长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