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方礼佛归来,杜若又有了身孕,荣昌心静了些,对杜若亦温和许多。
湖心小楼上,荣昌看着杜若踩着楼梯缓步上来,五个月的身子到底有所不便,她递了个眼神给慕姑姑。
慕姑姑额首,躬身至杜若身畔,抬手道,“王妃。”
杜若看着她摆在自己一侧的手腕,心中亦欢喜,只抬手扶上,“谢姑姑。”
“王妃慢些!”慕姑姑和茶茶一左一右扶着她,柔兆亦随在身后。
杜若心中急切,退了侍者,剩得自己与荣昌两人。
“何事急成这般?”荣昌虽还是一贯的冷言,话却多了些,“你如今有了身子,万事莫急。且顾着自己。”
杜若点点头,深吸了口气,方将诸事一一道来。
话至最后,到底还是不安,只道,“母亲,若瑾瑜交出兵权,可能消了陛下猜忌之心。”
荣昌原本平静了大半的心,在杜若的话语里再掀起波澜。御座之上的人,到底还是起了这样的念头。
谢颂宁对君不忠,自己奉皇命杀她,并没有什么错。
错在哪呢?
杜广临毒杀皇子?魏珣功盖震主?
可是,杜广临已经死了,亦算伏诛。
荣昌便问,“你欲如何?”
“殿下他不愿交出兵权,我想着不若我先交出暗子营,安了陛下之心,存了时间再慢慢劝殿下。”杜若咬着唇口道,“母亲,您觉得这法子成吗?”
“瑾瑜不愿交出兵权?”荣昌有些诧异,这个侄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并不是贪慕权利之人,更不爱生杀血腥,按理不该执着握着那一半虎符。
“他可说为何不愿意?”
杜若摇头,“殿下只说过两年再还不迟。”
“过两年……”荣昌喃喃道,抬首方见杜若今日只着了淡妆,唇上更是不曾上口脂,无血色的一片,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无力而憔悴。
蓦然的,荣昌止住了话语,抬手触上杜若面颊。
“母亲……”杜若唤道。
荣昌却没有理会她,只慢慢滑向她灰白的唇瓣,轻轻抚摸着。
杜若往后让了让,“母亲,你怎么了?”
魏珣为何不愿交出兵权?荣昌突然便反应了过来。
他要留着那一半的兵权护着她,只要她在一日,他便绝不可能交出兵权。不交出兵权,早晚天家兄弟间,便是同室操戈。
荣昌不曾收回手,目光越过杜若,望向她来时的那道楼梯,转瞬又望向她已经高耸的胎腹。
“母亲!”杜若又唤了一遍,“您可是想到什么法子了?您说,要女儿怎样,都可以。”
荣昌回过神来,放下手,起身道,“我也无法,且待瑾瑜归来,再议吧。今日我累了,你先回去。”
“母亲!”杜若亦随她起身。
“还有何事?”荣昌不想见她,尤其是她无色的唇口。
“女儿想问,若瑾瑜交出兵权,母亲觉得陛下会容我们安生吗?”
荣昌转过身,望着杜若,“天子若不容,你待如何?”
“我……”杜若见荣昌走向自己,不由往后退去。
“说,你待如何!”荣昌扶住杜若,目光到底还是流连在她的唇瓣上。
“我不知道,我只是担心瑾瑜。”杜若垂首看着自己的胎腹,须臾抬起头来,“我不想孩子的父亲有事,我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
“但是,我不许任何人伤他!若天子不容……”杜若慢慢望向荣昌,只死死咬着唇口。
荣昌亦看着她,面前这张如同南境水墨山水里拓下的脸,并无自己端丽明艳的样子,杜广临为谁铺路毒杀皇子,魏瑾瑜又是为谁死握兵权不肯放手。
今日杜氏之式微,来日天下之大乱,归根结底便是因为前眼这小小女子。
小小女子,如何能掀得起如此风浪?
荣昌只觉头脑中两个声音两回交错,一时心绪迷离。
“母亲!”杜若唤她。
荣昌便又看见她张合的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