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连杜若自己都不曾发现,如今的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浑身隐隐散发着朝气与生机,连着发间银丝都仿若停止了生长。
慰她曾经几多不幸,将时光停在她身上,作稍许温柔。
“告诉爹爹什么?”魏珣摇着扇子,一路行来,俯身一手将七七从杜若身上扒开,一手扶起杜若。
“娘亲咯吱我,欺负我,我……”七七蹭在魏珣怀里,突然便转了话头,嘟着小嘴道,“告诉爹爹,娘亲欺负我,能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你娘亲犯错,大可让你爹爹受罚。”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舅父!”七七转过身去,如同泥猴子般,奔到杜有恪身上。
杜有恪双手快于意识,一俯身便已经抄向她腋窝,将她举了起来。
“舅父,七七正想您,您便来啦。”
“马上就是你的生辰,舅父自然来了。”杜有恪揉了揉她发顶,与她额间相触,“走,舅父带你骑马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莫给我们备晚膳,我们去吃“三合斋”。”
杜若有一刻愣神,她仿若看见小时候,杜有恪抱她的样子。他也总爱她揉他发顶,带她偷偷出去吃好吃的。
自永康四年来了临漳,至今已经七年,她都再未回邺都。再见到杜有恪,还是三年前的的秋天。
那时她刚生下七七不过两月,身子尤虚,被魏珣关在琅华殿静养。
午后日光正暖,她靠在临窗的榻上阅一侧书卷,抬头便望见殿外长廊里,男子山眉海目,正静静望着自己。
两人相顾无言。
最后,他喊了声“阿蘅”,她便笑着喊了声“三哥”。
此后,杜有恪便将每年的休沐攒到了一处,一年有四十余日,七月初入临漳,过了中秋方回北境任上。
只是,他很少再与杜若独处,更多的时间都是带着七七玩。教她牙牙学语,教她诗书礼乐,教她骑马射箭……
杜若望着两人远去,眼睛突然便胀疼的厉害。
魏珣自是看得明白,也没有说话,只扶过她返回王宫。
“今年,三哥三十又二了。”杜若攥着魏珣的手,语带哽咽。
“他是你兄长,多一个人爱你,爱七七,我很高兴。”
待过了七七的生辰,转眼便是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日子。
只是,这一年中秋杜有恪没在临漳过,因为荣昌病了。许是多年的忧思愤恨,许是前一年的殚精竭虑,反正病的很重。
这样的消息,自然传不到杜若耳中,杜有恪和魏珣一个字也不会漏给她。
除非荣昌要见她,除非她愿意见荣昌。
杜有恪是八月初三走的,走的时候,七七趴在他肩头,哭个不停,口中咿咿呀呀说不尽的话,口水更是洒了他一衣襟。
因为带着哭声,好半天,一行人才听清她的话,“舅父少陪了七七十三天。”
众人且笑且惊,这孩子头脑竟这般清晰。
杜有恪踩镫上马,蓦然的杜若拉住了僵绳。
“怎么,你比你女儿还黏人?”杜有恪笑道。
“如果、如果需要我……”杜若隐约感觉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三哥传我信,我便来。”
杜有恪望着她,他的妹妹,今年二十六岁,为人妻为人母,算是已经长大,却也提前苍老。
双眼视物不清,白发杂在青丝里。
至今大半的人生,命运苛责她,残忍而荒凉,她却始终留着仁爱之心。
他忍着泪意望向远方天际,待深吸了口气,方才重新回过头,“和瑾瑜好好的。”
杜若点点头,攒出个明丽的笑靥,“三哥明年早些来。”
直到再不见人影,魏珣一手抱着已经哭累睡过去的女儿,一手牵着杜若,往回走。
夕阳下,是一幅圆满的画。
只是残阳似血,渡在人身上,有些酷烈、亦有些不真实。
荣昌自交出权柄,便解散了镇国公主府,搬回太尉府邸。镇国公主府合门那日,她未搬走太多东西,唯两样物件,随身紧带。
一枚金印,一件针角不算太好的衣衫。
她躺在病榻上,犹豫着是将这两样东西带去地下,还是交给杜有恪,让他物归原主。这样来回思虑着,不想两个多月过去,医官将她治的不错,身子竟还渐渐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