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杜有恪床边侍奉她用药。
她先是叹了口气,言极杜有恪已过而立之年。
“母亲子孙已绕膝,便容孩儿自私些。”杜有恪喂着药,“孩儿这般、觉得很好。”
荣昌便不再说话,过了许久才道了句,“孩子……好吗?”
“都很好!”杜有恪初时愣了愣,反应过来便笑的温暖开怀。
十月金秋,丹桂飘香。
然紫英殿中,却几多肃杀。
天子将原本南境线上拨去的两万兵甲连着常戍那处的一万西林府军皆退回原部,只添了等数的策英军镇守。
至此,大汤山九部,便无一个西林府军。
魏珣在紫英殿得此军报,当即便将握于手中的茶盏捏了个粉碎。
西林府军由他特训,熟知一线天关隘,知晓如何在该处列兵排阵,亦知晓该如何在作战时巧渡一线天,减少伤亡。如此撤出,若真遇战事,再多的英策军也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遂而,传八百里加急令,命西林府军原地待命,不许撤退。
而魏珣,则再度上呈卷宗秉承详情。
只是卷宗写好后,他阅来许久,心中却愈见明了,即便退了这些年,他与魏泷之间,从兄弟之情退到君臣之谊。
如今,这君臣之谊怕也是寥寥无几了。
然,若连君臣都做不了……魏珣压住心中所想。
天下当是天下人的天下。一旦乱,便是天下乱。
只要不碰阿蘅,他想他诸事皆能忍。
是夜,已是戌时三刻,杜若在榻上哄了会七七,便唤来乳母将她抱下。
“爹爹——”七七粘在杜若身上,聋拉着一张笑脸,“娘亲,我们去寻爹爹嘛……”
“你爹爹近来忙着呢,七七先睡觉,好不好?”杜若往殿门望去,也未见到人影,只得单手将她揽来怀里,又轻拍了会。
“娘亲、爹爹……”又过了一刻钟,七七方才熄了声响,歪着脑袋软绵绵趴在杜若肩头。
“王妃,小郡主睡着了。”乳母伸手抱去。
“慢些。”杜若又给孩子搭了袭薄毯,已是十月深秋,到底还是冷的,杜若瞧着自己酸胀的左肩,喘出一口气,“一会七七若哭了,要寻他父王,且一定过来唤我们。”
“是。”
杜若目送孩子离去,转身去小厨房拣了备好的膳食,送往书房。
入院时,杜若在门边多站了会。
魏珣今年三十又一了,数年前因着自己的话,脱了玄衣墨衫,终日皆是雪衫月袍,白衣广袖,更是弃了长剑铠甲,换了折扇轻摇。
便如此刻,他坐在窗前,一手执书,一手以扇柄敲击着案几,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这般看去,只觉岁月温柔,衬得他愈发清贵温润,周身隐隐散出笔墨书香。
杜若有一刻的错觉,仿若见到了前世朱雀长街上策马而过的少年郎君。
“夜风寒凉,还不快进来。”不知魏珣何时发现的她,只阔步过来杜若扶过,握上她冰凉的手时,面上便又几分嗔怒。
“谁让你不早些回殿。”杜若将黄芪汤给他端出,转眼见他右手缠着纱布,“这手怎么了?”
“白日在紫英殿被杯盏划伤的,不碍事。”
“近来,邺都可有事?”杜若问。
“有一些军务,大汤山那处的,不要紧,就是繁琐些。”
自杜若分娩逆了气血之后,魏珣便不愿她再操心外间的事,但又知她素来敏感,瞒不住。故而,但凡她问起,他也不全藏着,只半真半假地同她说去。许是初为人母,心思在七七身上投得多了些,她倒也都听了去,偶尔追问两句,见符合情理,便也不再深究。
便如此刻,只点了点头,面上却蓦然浮起了两分愁色。
“怎么了,皱着眉?”魏珣用完膳,抬头望向杜若,心中有些发怵,他如今见不得杜若这副模样。
“明年三月三便是母后的五十寿诞,你已经七年未回邺都了……”
杜若想起七七,便不由推己及人,又见魏珣还了辅政之权,与魏泷间尚且和睦,思前想后到底开了口。
“不若,我们回去看看吧。再者七七长这般大,还未见过祖母。”
杜若自得了身世,又在生产那日得了魏珣的话语,便也不再回头追问,只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