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崔禹堂能无惧杜氏和信王府,直接于宗理堂击鼓状告杜若,便是最好的证明。
除了痛失独子的愤恨, 定是有人于背后撑腰。
这个人, 只能是谢颂安。
而定远侯府被杜若这样一击, 已经无用。以谢颂安之敏觉,定会肃查原本的据点,如此便算是暴露了。他原想拔了据点后, 便神鬼不知的除了谢颂安,此刻已然来不及。
当日,他没有阻拦杜若,原是以为她只会对付崔印。到底是一府侯爵,不好撕破脸面。她既动用暗子营,当是不会让人知晓是自己下的手。
却怎么也不曾想到,她竟择了这般明目昭昭的法子,将整个定远侯府连根拔起。
虽然,在这之前,他已经拔去了全部据点,只是还有五百余人不知下落。推算起来,当由明镜统领着。
由她领着,便皆是千挑万选的精锐。
不是用以必杀,便是防于万一。
如今这局势,便算是万一。
谢颂安定会铤而走险。
如此,当是分秒必争。
“阿蘅,暗子营的人,可还有留在邺都的?让他们千万别离开。”
沉默了半天,他给了她这么一句话。
杜若与魏珣虽仍旧同乘一副车驾,只是与上一次归宁时已有所不同,杜若也不再坐得如松笔直,拒魏珣于千里之外。
她原是放松了身体,半合着眼,靠在马车内。面上皆是倦色,当是阿辛的事,让她伤了心神。近半月,从派人摸底崔印,到让其小厮李代桃僵,再到晨起派人挟持那个孩子,最后到清正殿上对峙,自是环环皆在她掌控之内。
如今事成,反倒有一种被抽尽力气的感觉,浑身愈发虚弱。
她从小学习诗书礼乐,却更多的被教于谋算。谈不上喜欢,不过是在有喜恶之前,便已经被灌输教导。
如今虽觉伤神,却也没觉不好,至少能护着自己,能手刃仇人。
而她最大的仇人,当是面前这人。
前世里,她从未怀疑过,以至于至死都不曾瞑目。
今生重回一遭,她更是想杀了他。新婚之夜若是得手,便算了结。偏未成功,她便复了理智。
理智告诉她,家国山河在前,她不能动手。
她一直是这样说服自己的,魏珣身系社稷,一人之安危关乎朝纲。大抵从二年多前,他于澜沧江灭六雄、退梁国之后,边境诸国便已是只识魏珣,不闻天子。
然而此刻,杜若发现,自己更想要的是前世的真相。
从婚礼之上重生归来,她都一直被动地走着每一步。因前世不堪的记忆,她实在没有心力去梳理往昔种种。
而在兰檀别院独住的这些时日,整个人亦慢慢沉静了下来,愈发觉得前尘之中诸多迷惑。
魏珣今世种种,与前生反差极大。
上一世,她心死情绝,原是因为两个支点。
魏珣爱凌澜,要帝位。
自己挡了他的情,而父亲坚持立嫡则挡了他的路。
如此他厌恶自己,亦恨杜氏一族,加上凌氏一直想争四大家族之首,便是说得通的。
可是今生,如果说,他娶自己亦是为了借杜氏权势上位,全凌氏嫁女只嫁君王之心,以此娶得凌澜,勉强说得通。
然而在自己断了他臂膀后,他原是有机会谋逆的。若彼时谋逆,自己己是他妻子,杜氏阖族不过两个选择,一则顾念自己便只能投鼠忌器,向他倒戈;二则大义灭亲,魏珣却仍是有胜算的。
但他挥手间便弃了帝位,那般多的属臣相谏,都未能说服他。
至于凌澜,更是多次直接拒绝。
如此,情与权,都不成立。杜若便有理由相信,前世有隐情。
还有死的最惨的三哥,被喂药又解药。喂药之人要他活,困着不让他回来。解药之人要他死,送他入险地。
亦是疑虑重重。
家族被灭,自己被囚,亲女惨死,她当然恨。
可是,她不想恨错人。
杜若不信一个人之变化,前后能有如此转变。她原是想听一听原委,她心中跨不过去的山仇血恨,仇恨自在眼前,报了便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