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魏珣当日与她讲了一夜前生诸事,而这些天她亦验证了部分,证明他所言非虚。却也不知为何,她始终不能完全信任她。
甚至依旧对他失望。
她总觉得,他尚有事不曾告诉自己。
来来回回,他说的不过是谢颂安和黎阳对自己、对杜氏的仇恨,可是他的所为,扔下她拒怀兵符逗留燕国,期间细节种种,他都未曾细说。
她给了他机会,他不说,她便不会再问。
又或者,人皆贪生,亦皆最爱自身,也是人之常情。
左右除了谢颂安,护住家族,亦算自己对前生族人的一点弥补。至于和魏珣,便该分道扬镳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
如此,她与魏珣,得了传召,自是连夜入宫举哀。
路上,魏珣传令给李昀,让其重新编排人手,弥补最后一批未到之人的空缺。安合门门口,正好遇到荣昌和杜广临,连着杜有恪、杜温恭皆在一处。
魏珣便以魏泷召他为由,将杜若交给了杜有恪。
后来,因着男女内外分殿守丧,杜若未再见过魏珣。只是两日间,无论她随众哭丧,还是期间休憩,总在不近不远处,见到乔装成侍卫的李昀和林彤。
杜若自然明白,为掩耳目,她只带了柔兆一人在身侧。暗子营其余首领守在宫外待命,若真有事,即便她鼓音相传,来时都需时辰。
而他们再快,也快不过随在身侧的李昀和林彤。
只是,李昀和林彤,一贯是随着魏珣的。
她也没有拒绝,由着他们守在一边。今朝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看她所恨所怨之人如何手刃仇人。
让她前生仇恨了结,今生再无憎怨,可以平静安稳渡过余下时光。
然而,直到数日后,陛下发丧,谢颂安皆不曾动手。
十月十八,比前世提前了半月,魏泷登基,年号永康。
入宴重华宫时,杜若自是同魏珣一道并肩而入。虽从先帝驾崩到新皇登基,原有一日时间是不在宫中。只是杜若担心家人,荣昌又哀其先帝,遂而杜若陪着荣昌未曾离宫。连着今日赴宴,她亦只是在重华宫偏殿候着魏珣,带他过来便随上一同入内。
如此当是连着十数日未见魏珣。
杜若本就话少,同魏珣又不比其他夫妻,故而她也不曾细瞧他。若非他连连咳嗽,踏入清正殿时身形晃动间扶住了内侍的手,她压根就没发现,他虚弱成那般模样。
面色苍白,气息不稳,整个人剥了层相。
“你……”
“无妨,只是没有歇好。”魏珣又咳了两声,待喘过气来便也未多言,只冲杜若笑了笑,道“放心”,便转身与她分开,入了席座。
杜若知晓他的“放心”是何意思,便也没再开口,只依礼福了福,入了偏殿。
重华宫清正殿中,山呼“万岁”之声甫一停止,四扇鎏金大门便缓缓合上。
此间,按着大魏传统,当是新皇登基之日,特赐的晚宴。
谢颂安未在葬礼上动手,于魏珣而言,自是好事,千机阁最后一批人手已经入邺都。甚至以官职之便,半隐半现入了宫城,全部进入到原定位置。
群臣在殿外设席,四大氏族于殿内同天子共饮。是故殿门关上,殿中便剩了四族之人。
魏珣坐在天子下首第一座,只冷眼扫过周遭侍者,无论是近身奉膳的还是远处守卫,人皆多出倍数。
只是这数倍人中,尚有他认识之人。他亦没什么好担心的,只等谢颂安自己踏入瓮中。而他目光到底还是落在了偏殿处。
以往有过谋逆不轨者,动手前先控制武官家眷,使之投鼠忌器。虽然杜若和荣昌都已经占了先机,有自保的能力。只是如此境地,他还是忍不住看她一眼。
前世反出邺都时,亦能多看一眼,多与她说一句话,也许便没有后来那些事了。
从生离到死别,皆因他少看了她一眼。
女眷在偏殿,由谢蕴照看。虽她还未得到正式册封,但到底亦是帝妃,亦是先前东宫之中资历最长的人,如此掌宴,也不曾逾矩。
殿门合上的一瞬,杜若本就心不在焉的手,默默将原本正握在的掌心的酒盏捏地更紧些。她莫名想起魏珣方才的面色,因柔兆一直扮成侍女虽在身侧,便招手唤来问了问。
柔兆医术极佳,方才扫过魏珣便已经确定了大半。言其病症可大可小,当是自初夏被刺至今不曾好好调理,前段时间又被她掌中刀刺伤,失血太多,再加上常日耗着心神,如此才虚了些。
又言,待此宴会后,精心养一养便也无妨了。只是切莫再受伤,扯着旧疾,便要伤到元气根基了。
杜若闻言,将酒盏轻轻搁在案几,面上辨不出什么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