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之事,你都记得,是不是?”
顾絮时蓦然开口,道,“楚清姿,你全都记得,所以那天才去宫里退婚,转嫁谢淮,你知道江南会有水灾,所以提前告诉给祝予臣和谢淮,是不是?”
他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藉由此将她所有的想法看破。
楚清姿哑然的看他,许久,垂下头去低低道:“不是。”
“你撒谎。”顾絮时骤然靠近,掣住她的肩膀,冷冷道:“你什么都记得,你痛恨我,只因为我前世娶了楚涟容为妻,你恨我没有给你名分,所以今生才躲着我。”
分明就是他的人,前世是他困于身边的一个最不上心的女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滔天的悔恨,快要把他的脊梁压垮,每个夜晚都想起这张脸——顾絮时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尽她脸上的惊慌。
“放开。”楚清姿压抑住声音的颤抖,用力推开他,道:“你是不是疯了?顾絮时,世上根本没有重生一说!”
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带着些急怒,道:“遮州水患一事,表哥早有察觉,是表哥先命人去砸河堤的,与我何干。至于退亲的事,那是你先要退婚,你让我成了倒贴还被甩开的蠢货,让我相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我为什么还要再去找你?”
“你觉得,我非你不可?我请你想清楚,嫁给世子,是因为他待我好,而你有半点对我好过吗?”
“还有,方才你说娶了楚涟容为妻,我痛恨你不给我名分,”楚清姿缓和下来,定定地看着他道,“我告诉你,就算你真的娶了她,我不会痛恨。我真心祝福你们,可好?”
她眼底干干净净,仿佛是真心想要让他离开自己的生命,和谁在一起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顾絮时嗤笑了声,忽地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谢淮,你明明厌恶他,为什么跟谢淮成亲?”
“他给我清清白白的感情,我凭何不和他成亲,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吗?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平生到死都不会悔恨吗?”楚清姿眼眶发红,带着不可名说的怒意,站起身来道,“我现在就在后悔,我后悔没能早点发现他对我的感情。但是幸好,我来得及弥补。”
“以后我们再无瓜葛,我早说过的。别再找我了。”说罢,她侧身避开顾絮时,头也不回提着裙子跑出门外。
她来得及弥补。可是他已经来不及了。
顾絮时怔怔地站着,那些前世的记忆随着楚清姿的话铺天盖地地袭来,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后悔?我顾絮时平生至此,未尝悔恨。”他曾经这样同楚清姿说。
他字字句句,都没有半点悔意,甚至不曾将目光挪到楚清姿苍白的脸上多看几眼。
那时他自以为心里有广阔河山,有万千书卷,有数不尽的手段可以助他登上权宦顶峰。
却唯独没有楚清姿。
他终于回忆起前生的一切,回忆起顾府的雪地上,倒在他门前的身影。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看,不想,不说,慢慢就会忘。
可在她死后,楚清姿这个名字,随着岁月的漫长,非但没有在他心头消减半分,反而像一团余热的灰烬,被不知从何时而起的火种倏然点燃,逐渐壮大,最终燎原。
他怀念有楚清姿站在身旁的日子,想看她笑吟吟地为他研墨,想看她因为自己对她不理睬暗自吃醋,想看她除了自己外,从不对任何人示好,千万人在她面前,楚清姿的眼里只会有他一个。
清姿。他渐渐开始这样叫她的名字。在心底自言自语似的喊她清姿。
顾絮时终日徘徊在她的墓前,带一壶酒,喝得烂醉,却不敢靠近半步。
见了之后,说些什么呢?他说什么楚清姿也再也不会听到了。
楚清姿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再没有人,再没有人这样对他了。他永远失去了那个眼里只有他的楚清姿。
那汹涌而来的悔恨,如同滔天洪水将他淹没,无法得到片刻的喘息。
徒剩眼泪夺眶而出。
顾絮时紧紧靠在桌边,极致的痛苦喷薄而出,他呼吸沉重急促,只能靠用锐利的刀尖划破血肉,勉强保持清醒。
许久,顾絮时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他空洞地抬头看着房顶,眼前出现的却全都是楚清姿在大雪里的身影。
为什么不肯见她。
为什么不说爱她。
顾絮时闭上眼,心头不断重复着,他得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绝不让清姿离开他。
让清姿回到他身边来,如同以前那般,他会让她做正妻,给她想要的一切,权利地位,他所有都能给。
他必须做点什么。
——比如,杀了谢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