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姿怔怔地看着她,这个叫连枝的姑娘,动作礼仪?毫不差,哪怕是宫里的娘娘,都未必有她做的周全优美。
曾经她也是谁家府上的大小姐,哪怕如今沦为了官妓,也没有丢自家的脸面和教养。
三杯饮过,谢淮忽地在楚清姿耳边抚掌笑道:“好,干脆。”
楚清姿眉头紧蹙,颇为反感地瞥了眼谢淮,说道:“你不回敬么?”
一点规矩也不懂,就是青楼女子,也该得着一杯酒权做谅解。
话音一出,整个前堂猝然安静下来,赵舟顿时满是慌张,连声道:“怎么敢让世子爷回敬,这……”
连枝也附和道:“连枝本就是贱籍,不敢和世子相提并论,再者言,本就是迟到自罚。”
闻言,谢淮脸上的阴沉神色丝毫未减,只靠近了些楚清姿,紧紧盯着她道:“受不了就滚回家,别给我多管闲事。”
楚清姿看着他,忽地站起身,从谢淮面前夺过他的酒杯,对着连枝略一示意,便抬头一饮而尽。
酒液冲进喉咙,如同奔腾的野马不可束缚,喉间热辣无比,腹部好像燃着一团火似的。楚清姿呛得连声咳嗽,引来谢淮半点不忌讳的嘲笑:“不会喝你装什么,你还真是什么都想装。”
谢淮从她手心夺回自己的酒杯,嗤笑道:“楚清姿,我看错你了,你不是蠢,你是善心大发,专门过来逗我乐的。”
连枝怔愣地看着楚清姿,许久,她终于反应过来,从袖间取出道帕子递给楚清姿:“姑娘,擦一擦…”
“不许给她。”还没说完,就被谢淮冷声打断。
赵舟人精似的,瞬间便?辨出来,旁边这位说不准是谢淮刚找来的美人,正是倔强不服软的时期,所以谢淮才故意带着美人来教坊司看看这些顺从的官妓。
这么想着,他自觉明白谢淮的心思,对连枝表面上斥道:“下贱东西,跪下,世子让你做什么便做,不让你做便别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
表面上是在骂连枝,实际上,却更像是在说楚清姿。
这些宫里的人,向来最会这套指桑骂槐。
眼见连枝跪在他们面前,楚清姿眉头微蹙,低低对谢淮道:“你想做什么,谢淮,如果你只是厌恶我,就冲着我来。”
此话一出,赵舟和连枝都愣住了。这美人的脾气也忒暴躁了些,竟然直呼谢淮的名讳,谁不知道谢淮出了名的脾气大不好惹,这两个人凑一起,这美人怕是要遭殃。
谢淮敛起笑意,面色淡漠地答道:“不是你说要同我做朋友,我这不是...在给你机会了解我?”
他伸手示意连枝开始奏乐,随后又对楚清姿道:“怎么?觉得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楚清姿静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告诉你,我就是这样,我这辈子都不会变,识相就赶紧滚蛋。”谢淮的声音越来越狠,甚至到最后,他拿起酒杯扔在了地上。
琉璃的酒杯霎时间破裂开摔成碎片,大片的碎渣落在楚清姿的脚边。
这样的难堪,就是搁在任何一个名门贵女身上,也该哭得梨花带雨,不堪受辱地跑出去了。谢淮有自信楚清姿也会这么做。
良久,楚清姿缓缓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点点捡起那些大块的碎片,收拢到一处,对赵舟淡淡道:“叫人来扫干净,如果再有人跪,会扎烂膝盖的。”
赵舟哑然地看着她,顿了顿,连忙唤人过来收拾。
楚清姿转回身来,对谢淮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在乎,但是,”她轻轻走到谢淮面前,用只能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你应该清楚,你想成为什么人。”
说罢,她整理好仪态,拍开裙上的褶皱,转身离开了教坊司。
谢淮面色难看,眸光阴沉沉地落在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上。
说的再好听,不过是没有经历过,所以才能轻易说出口。不过只是让她受了这么点难堪,就忍受不了一走了之。简直可笑。
半晌,他听着连枝的乐声,心头越发烦躁不耐,新端来的酒杯剔透明亮,他一杯接一杯的咽下,不知滋味。
她懂什么?凭什么高高在上的指责他的为人?
只要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带着傲气的脸,那张似乎永远带着假笑的面孔,他就恨不得把她折磨到痛哭。
恶心。
许久,他脑袋昏沉,许是自己静不下心,刚想起身离开,眼前却忽然被人搁下了一坛烈酒。
陈年梨花酿,太烈。
谢淮眉宇轻蹙,低低道:“不喝了。”
“不喝?我还当世子身经百战,这点小酒自然也不在话下。”一道清脆明晰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