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埋伏的人是什么来头,有线索了吗?”
“是一伙流匪,说上头有人指使他们这么做,给了不菲的报酬,但是他们对对方的身份一无所知。”
“哦?”段烨冷冷的道,“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嘴硬不想承认?”
“将他们拉到刑狱去,让严卿慢慢折磨着,朕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是。”
……
他们只停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继续行路了。
马车平稳的前进着,段烨难得有些虚弱,没过一会儿便又睡过去了。
中途程美人喊了一次停,自从陛下受伤之后,她就再也没能见他一面,方才琮萤不慎说漏了嘴,她才知道原来陛下已经清醒了。
她有些生气,提着裙冲到了马车前,看到挡在身前的梓竹,没好气的说:
“我要见陛下。我知道他已经醒了,你莫要再用以前那套说辞搪塞我!”
梓竹杵在原地纹丝不动,脸上挂着油盐不进的笑,赔罪道:
“陛下这伤得静养,如今正歇息养神呢,娘娘还是请回吧。等过几日陛下好了,娘娘可以与他日日相见,不用急这一时半刻的。”
程罗气冲冲的盯着他。
“让开!”
梓竹不动如山。
她剜了他一眼,抬脚便要硬闯,梓竹见状也不客气了,冷喝一声:
“来人,将程美人好生请回去。”
一旁的侍卫听命上来,架着她的胳膊往外带。
“放开我!”程罗嚷道,“快给我放开!你们这些腌臜东西,本宫自己会走!”
侍卫松开了她,在她身前挡了一道人墙。程罗无法,回头瞪了梓竹一眼,暗骂了一句“狗仗人势的死太监”,便带着气回了自己的马车。
而在这一团混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像一只神秘的猫一样,悄悄从马车另一侧的车帘掠了进去。
棠予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方才她主动向段烨发出了想见他的讯号,正暗搓搓期待的时候,却被梓竹告知陛下暂时不想见她。
她心情沉闷的回了自己的马车,胸中忽然充满了莫名的烦躁,忍不住自己闷闷的喝了几杯梅子酒。
往日她对自己和段烨的身份差距并没有实感,可是这些日子,她却愈发意识到了她们之间横亘的天堑,今日被梓竹轻飘飘挡回来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于是她借着些微的醉意,在程罗闹着要见段烨的时候,借着自己那点聊胜于无的轻功,偷偷掠进了马车。
马车里面很安静。
看到沉睡的段烨,她心头那点纠缠成结的委屈执拗顿时解开了。
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听着听着,自己的心跳也渐渐地平稳下来。
段烨好像在做什么噩梦,苍白的嘴唇轻轻颤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梦呓,棠予听不太清楚,见他额上挂着细密的汗,便叠了叠自己的衣袖握在手心里替他擦了擦。
而后目光一转,看到他胸口新换的绷带又被血浸透了一些,忍不住心中一揪,皱了皱眉。
这伤好的太慢了些。
她往常倒是常受外伤,止血修复的药膏倒是存了不少,那都是上好的物件,想必用上能让他好的快一些。
念及此,她摸出一盒药膏打开放在身旁,而后轻手轻脚的去解他的绷带。
段烨对此一无所觉,他眉头紧蹙,正陷在一个逼真的梦中。
梦中的他也是崇燕的皇帝,童年和少年时期受尽磨难,冷眼看透人情冷暖,一副心肠全被染黑之后,他终于夺回自己的身份,一步一步的登上高处,肆意将那些曾欺侮他的人踩在脚下碾碎。
他暴戾残酷,冷血嗜杀,人命在他眼中像沙尘芥子一样不值一提。他喜欢看人在鲜血慢慢流尽时绝望的眼眸,总觉得只有在那些时刻,他才能看到生命真正的光彩。
人人都畏惧他,就连后宫中的妃子都不敢抬眼直视他,每次召她们侍寝的时候,她们宛如被召到了阎罗殿,生怕自己被他拧断脖子。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而后,出现了一个人,与旁人皆不同。
那人面目模糊,他看不清是何模样,但是却是世间唯一一个敢主动接近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忍着心中对他的惧意也会站在他身边的人。
只是这些年来他独自挣扎,心肠早已似铁冷硬,被浓重的黑暗填满,不是几句软话能化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