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的事情?”林恬简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一双眸子映着月光,盈盈如水,“你是说,黄河改道的事情?所以后来你没再找她的缘故,就是因为你的人已经拿下了这桩事情?这个黄河改道,到底有什么玄机?”
怀王从不跟女子说这些官场上的事,就算是他母亲他也没有说过,更别提一个才人。他语焉不详地略过不提:“你想想,她本身就是常伴在皇上身边的,想要什么没有?我去找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林恬简心里这才稍平,但是转念又想起今儿来的主要目的:“那西戎公主的事,怎么说?”
怀王双手握住她的肩头,低下头凑近她道:“我倒是想要娶你,可惜你先一步入了宫,我就是想求皇上赐你,也没法啊。我年纪在这里摆着了,成亲是必须的事情,这样才能宽皇上的心不是?”
见林恬简还不说话,怀王又道:“我们为今之计只能等。我跟西戎联姻的目的也是想要他们的支持。等到我大业成了,我立刻就娶你。你想想,大荣建国,何曾有过那等番邦女子母仪天下的?”
最后这句话是正正中说到了林恬简的心坎上,她歪着头看向他:“那你发誓?”
这女人可真不好忽悠。怀王举起手来:“好,我发誓,等到事成,我必娶林恬简。如违此誓,我愿遭天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林恬简止住了他的话头,迎上他的目光后,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背转过身去:“我信你就是了,你记得今天说的话就好。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怀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腕,用力迫使她转过身来:“这一路上都在船上,来往太过危险。我倒是不怕,主要是怕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暂且忍耐下,到了江南就会宽松些,到时候我来找你。再忍那么两三个月,到时候我们就能时时相守了。”
“真的没问题吗?”林恬简担心地问他。
怀王将她的手放到嘴边轻吻了一下,眼中的光充满自信:“跟着我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到时候,你就只管为我多生几个子女,才是正事。”说话间,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不能描述的话。
林恬简绯红了一张脸,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万一皇上召了我怎么办……”
“他可不会找你。”怀王冷笑一声,覆在她耳边低声道,“不光是你,所有人他都不会召。除了这个顺婕妤的孩子,他往后,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林恬简开始没听懂,听到后头完全愣住了:“你的意思是,皇上他那方面有防碍了?”
怀王轻轻点头:“所以他去哪都带着兰嫔。你且将这事记在心里就好。到时候自有用得着的地方。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巡查一遍,早些回去歇息。”
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正院后头,窗格子一声轻响。正在批折子的贾筱筱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甄承祐轻车熟路地走过去,拿起了一个纸团。
他拆开纸团,看了一眼中间的石头,放到桌上,展开了那张纸团,片刻就看完了,嘴角一勾,放到了贾筱筱的面前:“你看。”
贾筱筱凑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寥寥数字,却写着一个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消息。她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林,林才人和怀王私下见面?他们两个怎么会见面啊?”
甄承祐想起之前偶遇怀王的事情,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你说是为什么呢?”
一个原书女主,一个是疑似的大boss,他们两个人搅合到一起,她可不信是为给皇上戴绿帽子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贾筱筱立刻瞪大了眼睛:“该不会,他们是在密谋什么吧?难道我做的梦里面那幕后主使就是他们?”
甄承祐重新在她旁边坐下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她批的折子:“有个五分了。还不算太笨。”
贾筱筱连忙拽住了他的袖子:“既然我们都知道了,那我们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将他们给做掉!”
甄承祐刚拿起一本书,听到她这话,眼里露出了笑意:“做掉?怎么做掉?”
“暗杀!”贾筱筱眼前一亮,凑到了他的旁边,“在他的马上做点儿手脚啥的,不过这好像有点儿不爱护动物。或者是给他下个毒,那种慢性的,查不出来的那种,让他慢慢地离去。你说怎么样?”
甄承祐顺手将书卷成一筒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还以为你是说,要喊我直接派人去干掉他。”
贾筱筱兴致勃勃:“是一杯毒酒一把匕首一条白绫三选一的那种吗?”
甄承祐哑然失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整天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啊?林才人倒是不足为惧,随便就处理了,那怀王的势力有多大?若非如此,你以为朕为什么把黄河改道之事给他,还不是为了稳住他?直接把他干掉,你就不怕朝堂不稳?就像周家、郑家,哪个能直接抄掉的?在百姓眼里,他们可没什么错。”
贾筱筱噘着嘴将自己的脸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揉了揉脸颊:“所以,我们只能被动挨打?”
“做事,尤其是做这种事,总得有个由头。”甄承祐看向她,“你父亲送了信来,河南市面上几乎已经买不到米了,就连临近的其他府城镇都没了。”
“米?这可是粮食啊,这个时候怎么会买不到?如果都买不到,那百姓怎么办?”贾筱筱更加震惊。
甄承祐冷笑一声:“有人为了敛财,谁管百姓死活。他们就等着黄河决堤,好提高米价,赚一票大的。”
第99章 运粮
茂盛的树枝在雨中摇摆着身姿, 树叶被冲刷得垂下头来,淅淅沥沥的,在地上汇成了小溪, 从高处慢慢地往低洼处流去。
贾浩抬起头来,檐外的天空仍旧是铅灰一片, 厚重的云盘踞在上空,仿佛在对世间虎视眈眈。看这个模样, 今天这雨怕是停不下来了。
“贾同知!”就在此时, 两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从外头结伴而来,匆匆将木屐脱在了廊下, 取下斗笠,连蓑衣也顾不上脱,先就走到贾浩的面前,正是陈之健和陈之俊。
贾浩接过两人手中的斗笠,交给了身后的长随, 又从旁边的晾衣绳上取下了两条手巾:”快将蓑衣脱下来,可别着凉了。这么大雨怎么也过来了?”
陈之健将蓑衣摘下, 顾不得整理衣裳, 急急地开口道:“贾大人,我们方才接到了同僚的书信。不光是我们县, 整个河南,怕是都买不到粮食了。这样下去,这黄河的堤还没塌,百姓们怕是要先塌了。”
“仲武!在大人面前不得放肆。”陈之俊连忙喝住了自己的弟弟, 冲着贾浩抱拳道,“贾大人,下官知晓您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治理黄河,只是,这筑河堤之人就是当地的黎民百姓。若是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这治理之事要如何进行下去呢?”
贾浩看向两人:“那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兄弟两对视了一眼,齐齐撩起衣裳下摆就要下跪:“下官恳请大人将此事上达天听。”
两个人还没跪下去,两人一左一右的胳膊就被贾浩伸手给拉住了,生生止住了他们的去势,道:“据我说知,皇上是给了你们二人上折的权力的,你们为何不自己上折?”
兄弟两只得站了起来,闻言又对视了一眼。陈之俊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为了此事争执了一路了。但是我们最终还是决定,向大人您阐明。其一,你是我们的上官,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向您汇报。其二,这段时日,我们瞧着您就驻守在河边,与大家同吃同住,让我兄弟二人折服不已。若非昨日您晕倒在河边,大夫勒令您休息两日,今儿个您一定是在河边。我们看了这里这么多官员,思来想去,您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贾浩听了这话,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但是方才用了一道力,这会儿又笑了,身形晃了晃。
兄弟两连忙扶住了他,两双眼睛担心地注视着他:“贾大人,不若先回屋内休息下吧。”
贾浩借着两个人的力道站稳了身子,含笑摆了摆手:“哎呀,哪有这么虚弱。我已经躺了一天了,好不容易借着来接你们的由头出来透透气。你们小声些,等会儿被我内子听见,怕又要把我给叫回去喝药休息了。”
两个人之前只是隐隐听说过贾浩是个惧内的,如今见他居然真的如传闻的一样,讶异的同时又颇觉羡慕:贾大人这样的性子,真真是极好的。若是他们的父母还在,也是这般模样多好?
贾浩不知两人此时心里所想,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你们说的事情,我前儿个已经递了过去。算算时日,皇上应该已经收到了。”
这么快?陈氏兄弟一惊,但心里的石头不知不觉又落了地:“贾大人,您说,皇上会有什么旨意呢?”
贾浩拈须一笑:“老夫掐指一算,皇上此时怕已在江南境内了,不出三天,一定会有消息传来。”
陈氏兄弟对看了一眼,心中都冒出了同样的疑问:皇上会有什么法子呢?
江南。
玺印落下,方方正正的红印落在了明黄色的卷轴上,甄承祐拿起那幅圣旨递给贾筱筱:“送出去吧。”
贾筱筱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将今年江南呈上来的粮食都送去?”
甄承祐揉了揉手腕:“对。明日清点下数量装车,然后粮食就会亲自押送到河南。”
“您就不担心这一路上出问题?”贾筱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卷轴,担心地问道。
甄承祐看向她:“你是说哪里出问题?”
贾筱筱低声道:“我知道收粮的时候用的是您的人,但这路途上,会不会有人下手?”
甄承祐笑了笑,拉过她在自己旁边坐下:“你可知,朕此次派的是谁去押送这批粮食?”
贾筱筱摇了摇头。
甄承祐没好气地抬了下下巴:“答案就在你手中,这可傻掉了。”
贾筱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连忙卷轴,匆匆扫了一眼,看到一处熟悉的封号时,她愣住了:“我还以为裕亲王都回来了,您会派裕亲王去。怎么会是他?”
河南巡抚的府邸里。
郑安用茶盖脖茶沫的动作顿住了,将茶碗砰的一声盖上,看向面前之人的双目冷光一闪:“你说什么,谁运粮来了?”
下头立着的下官,对上郑安的目光时浑身一抖,腿一哆嗦差点儿跪下了,低声道:“是,忠勇伯运来的。”
郑安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唬得那下官连忙后退了一步,脚下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他就见郑安踱步到窗口,亲自伸手去推开了窗户。顿时,滂沱的风雨声立刻响在了耳边,泥腥味直冲鼻间而来。
下官见郑安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这才想起自己这模样很是难看,脸红到了耳根,赶紧爬了起来,躬着身子小步走到了郑安的旁边:“郑大人,这忠勇伯亲自押送粮草,您看,这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郑安依旧看着外头的雨帘,沉声道。
下官恨不得握着他的肩膀疯狂摇晃,心里急得那叫一个抓耳挠腮,低声道:“郑大人,忠勇伯亲自押送,那这批粮食,那就可不能出一点儿闪失啊!”
郑安回头看了他一眼:“本官做官这么久了,你何曾见过本官做事有什么闪失?为皇上为朝廷做事,难道竟是在委屈张大人不成?”
张大人唯唯诺诺地数着自己错了。
郑安心里烦躁,挥了挥手:“时候也不早了,本官要歇会儿,你自去吧。”
张大人应了下来,正躬身后退,刚要走到门口,就听见郑安的声音:“去打听下运粮队伍走到哪里了,提前准备好迎接事宜,本官到时候亲自出城迎接。”
张大人一怔,连忙应下,退出去的时候心里含苦:郑大人,这是要将这批粮好好地接过来啊。
听见张大人的脚步走远,郑安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米市的异动自己怎会不知,但自己没上折子,却也没拦折子,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其实这是一步险棋,赌的就是皇上不敢动自己。在自己的想法中,来押送的人多半是裕亲王,自己也不必多动手脚,这路上的事,他也不想管。但万万没想到,皇上亲自点了忠勇伯来押送,目的就是强行要郑家保下这一批粮不被人动手脚,也同时就在敲打郑家。这淌浑水,郑家不得不趟。
皇上,果真如太后所说,长大了啊,这手段可真是不容小觑啊。若是平时,自己估计还会想想怎么捣乱。但如今……想想宫里太后的打算,此时不宜多事,他还是韬光养晦吧。待得太后打算成了,郑家还有至少百年富贵,这一口气,他今后会讨回来的!
两天后,郑安亲自领着人迎出了城。忠勇伯从马上跳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扶正自己的帽子,冲着郑安一拱手:“堂弟。”
看到忠勇伯这满身盔甲的模样,再想想以前在郑家时他唯唯诺诺的样子,郑安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虽然郑家有安定侯,但如今皇上可没给恩典让不降等,子嗣也不成器,那安定侯那一支也就是太后在撑着,而自己这个堂弟,才是郑家未来真正的中流砥柱。可皇上扶植淑妃父亲这一手,可真是妙。若是太后不在了,以淑妃的位份和养大了野心的忠勇伯,郑家,怕就从中被分裂了。
郑安只是心中如此想,面上倒是笑得一片和煦:“堂兄一路风尘,快请进城。一应事宜已备好,就等着粮食入库了。待得入库之后,你我二人也可卸下这一重担,好好亲近亲近,多喝两杯。记得上回相见,还是两年前我回京述职的时候。一晃两年过去,堂兄倒是越发精神了。”
这话明着褒,暗着也带上了些本意。不过郑安不在乎,就算是安定侯他也不怵,何况这个花架子伯。以自己对这位的了解,他就是个草包程度,听不听得懂还两说呢。
忠勇伯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如郑安所想那样喜笑颜开顺水推舟,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迟疑:“实不相瞒,本身我也是如此打算的。只是皇上密旨,要求在河南府城外三十里的时候才能拆开看。方才在三十里外我这边拆开来看了,圣旨上说,这批粮食不入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