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筱筱的目光随着甄承祐而转动,见他凝视了一会儿门又看了一会儿窗,心里着急,连忙凑上去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如果我……”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蓦地转过身来,也像是刚才她做的一样捂住了她的嘴,眸色冷冽:“发什么誓!不许胡说!”
贾筱筱连连点头,待得嘴上的手移开,她拽住了他的胳膊:“我怀疑这次出行,真的会有人对皇上不利。不然这次我们就别去了,回去吧?”
甄承祐看着贾筱筱那一脸苍白的模样,抬起手来,大拇指轻轻地在她的脸颊摩挲着:“可是,那位高人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回好不容易找到他在江南,若是不去,下回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找见他了。”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急着换回。贾筱筱刚想开口,脑海里闪过那日泰山上的情形。最近她已经出现了两次晕厥了,甄承祐也出现了一次。万一下次两个人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甄承祐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低声道:“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又不会生气。”
我知道你不会生气,可是,其实他也很憋屈吧。好不容易坐稳了皇位,正要一展抱负的时候,却不得不待在后宫。哪怕他可以批折子,可以主导方向,但是在当下他没法掌握到第一手资料,其实,他的心里也会担心的吧,不然开始时也不会那样防备自己。不换回来自己没有关系,可是自己真的能一直稳住这个局面吗?还有孩子……如果一直没有,这个皇位也是没办法稳固的吧。所以,她没法开口。
贾筱筱定了定心神:“我想了想,逃也不是个办法,但这件事不得不防。”
甄承祐直觉她并不是要说这个,但随即贾筱筱已经说起了她的打算,看她表情好像恢复了正常,他也就不再提这件事,跟她讨论了起来。
第97章 端倪
“我两次都梦到门从外面给堵住,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内应。上回您不是清理了一遍吗?乾元殿伺候的人有没有什么问题?”贾筱筱一本正经地在纸上列了这么一条,然后抬起头来看他。
她等了一会儿,见甄承祐盯着自己不动, 大拇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诶,甄承祐!你听见了吗?”
甄承祐这才回过神来, 一脸严肃地点了下头:“好。”
……贾筱筱嘴角抽了抽:“你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什么吗?我说先考虑查内应,然后我在问你乾元殿伺候的人有没有问题, 你说好是什么意思?”
被逮个正着的甄承祐表情微顿, 接着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我是觉得你这个想法没错。这件事最重要的是要确定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才能有的放矢。”
贾筱筱眨了眨眼:“幕后之人?乾元殿这些人, 难道不能将乾元殿的暗钉全部都清理出去?”
“赵有才是皇后的人,许中监是太后的人。至于沈福……”见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自己转移了,甄承祐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耳朵尖儿的微红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顿了顿, “他倒不是谁的人,但毛病也不少。若是要换, 怕是我们只能自力更生了。”
贾筱筱眼里满是震惊, 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子上。随着河中的水流起伏,那笔骨碌碌地朝着她的怀里滚去:“你说, 他们都是内应,那您为什么还将他们留在身边?”
在笔快要滚下来时,甄承祐已经眼疾手快地按住了笔杆:“若是再换,能保证是谁的人吗?就算现在不是, 能保证以后不是吗?就像你也打算让吕远书出面找谢凌回来,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贾筱筱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她皱起了眉:“这可是身边的人,你就不怕他们做出什么事吗?”
“这不是就做了吗?”甄承祐将那支笔投进了笔洗,用手指虚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指向她,“在未来的某一刻。”
贾筱筱的眉拧得更紧了:“你既然知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你说的杀鸡儆猴,倒也是一个法子。但还不够,朕打算……”甄承祐压低声音事无巨细地说了起来。
船慢慢地往前航行。这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的,一连好几日都是多云的天气,温度也不很高,这船又大又稳,开了窗后,河上的风往船舱里吹来,倒是消去了不少暑热,人坐在里头舒服极了。
林恬简坐在窗前看了一阵。这条河虽然是人工凿成的,但是却十分宽阔,远远望去,天高云远,傍晚的霞光洒在江面上,仿佛翻起了无数颗珍珠。那河对岸的树木看上去都很小很远,一片郁郁葱葱的绿中,看到骑牛的人都是小小一个。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什么突然回宫,但是太后回去后她还是自在了不少。之前淑妃生辰的那个魇镇之事,最后落得的苦主贤妃没有开口,皇上也没有开口,淑妃自然也不好开口。但是私底下淑妃是真的气极了,连带着帮清点的自己也吃了挂落。那些东西她不过就是看着淑妃的宫女们清点,自己连手都没上过。这等小心眼,难怪皇上一点儿不把她放在心上。
林恬简换了一只手支着头,看到室内那精美的物件,以及随风微晃的珠帘纱帘,抬起手腕,看到那晶莹剔透的镯子,眸子里闪过一丝满意:跟着皇后还是比跟着淑妃好太多了,至少,手头松啊。这两天全是些鱼虾,她得说说,让她们准备些鸡鸭来换换口味。顺便,去给皇后请个安吧。
如是想着,林恬简站了起来,随口吩咐小宫女白霜将窗纱放下了,还让换了那樱桃的帐子和被褥,又说了要换茉莉来熏。从她起身到出门,林林总总讲了五六件事。
白霜求救似的看了白桃一眼。白桃悄悄塞给了她一个荷包,低声道:“去寻个人帮你吧。”才人的份例中,就只有四个宫女,上回那个去了后也没补。两个小宫女里外忙得不行,连饭也吃不上。主子不开口她也没法子,只能暗地里用银子来补贴让她们请人帮忙了,好在同船的陆婕妤是个好相与的,手下的宫女们也和气。
陆婕妤隔壁的宫女起坐间中,门敞开着,众宫女正围坐在一起闲话,忽然瞧见白霜走进来。惯常与她交好的半夏朝着她招手笑道:“白霜,你可有两日没过来了。怎的今天有空?”
白霜捏紧了荷包,往身后藏了藏,低声道:“半夏姐姐,可否出来借一步说话?”
“哟,有什么不能跟我们说的,非要跟半夏说,难道我们还吃了你不成?”忍冬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小丫头,今儿个倒是装神弄鬼起来,我出来你要是没说个二四五六出来,姐姐可是要让你帮我做两张手帕子。”半夏扔下了瓜子,笑着推了忍冬一把,就要走出去。
忍冬伸手就拉住了半夏,瞄了白霜一眼:“不许去。”
白霜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握着荷包的手都在颤抖。
半夏看到白霜的模样,俯身在忍冬耳边说了下,这才上前拉着白霜出去。
交谈仍在继续,但是众人的心思都不在这边,暗地里注意力都在外头。瞧见白霜拉着半夏往旁边去,交谈了几句之后,半夏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然后两人并肩离去了。
瞧见这模样,忍冬鼻子里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松仁儿一气都泼了下来,忿忿地起身:“往后她的事,我再不理了,谁也别叫我。主子怕是歇完晌午起来了,我先去瞧瞧了。”说话间,她已经走到门口了,出去的时候反手将门一关,发出咚的一声。
屋子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白术才道:“这忍冬,就是这狗脾气,明明就是关心半夏,非要做出那样儿。不必理她,回来就好了。”
忍冬走进了陆婕妤的房间,气呼呼地在绣墩上坐下,越想越生气,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正歪在榻上看书的陆婕妤抬起头来:“什么事这么气?”
忍冬连忙起身,走到陆婕妤旁边:“主子,您可不知道,这有些人的心可大了,用自己的宫女不算,还使上别人的宫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才人比婕妤还大呢!”
这船上的婕妤倒是有三个,但才人就只有一个了。陆婕妤略一想,就知道她在说谁了,笑了一下:“白霜来寻半夏帮她了是吧?半夏跟她本是同乡,那小宫女也是不容易,就只认识这么一个姐姐,人又小。半夏愿意也算是结个善缘,随她去吧。”
忍冬撅起了嘴:“她们姐妹两个好那是她们的事,本也轮不到我说话,奴婢就是为您鸣不平。那个林才人之前去捧淑妃的脚,见不成,如今又去捧皇后娘娘……”
“忍冬!”陆婕妤顿时喝住了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连规矩也不记得了不成?”
忍冬一下子跪了下来,双目含泪:“奴婢就是心疼您。明明您的大好姻缘就在眼前,谁知进了宫。您不愿去邀宠,也不愿去投靠,就愿过自己的小日子,奴婢都顺着您。可是,如今连一个才人都敢惯使您的宫女了,主子,奴婢替您委屈。”说着,两行清泪滑落下来。
陆婕妤心里早软了,放下了书,亲自弯腰将她拉了起来,用手帕子给她擦着泪:“傻丫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你为我担心,我自是知道的。你放心吧,她蹦跶不了多久了!”
忍冬一脸惊讶地看向她:“为什么?”这可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主子如此说别人,十分惊讶。
陆婕妤重新坐回榻上:“西戎王和王子回去了,但西戎公主没回去啊。”
“方才那两个宫女说什么?”刚走下船,林恬简一把抓住了白桃的胳膊。
刚才几个宫女正在岸边闲聊,林恬简听见了两句,脸色煞白。白桃扶着她往前走出几步,见周围美人,林恬简立刻站住脚,捉住她的胳膊问她。
白桃身为贴身宫女,怎么可能不知道林恬简的事情。见到林恬简的模样,白桃心里那叫一个害怕,嘴唇哆嗦了几下,低声道:“前几日,怀王和西戎王共同去向皇上请求赐婚。”
“赐婚?赐什么婚?”林恬简脸色惨白,捉住白桃的手不知不觉加大了力量。
白桃吃痛,却不敢说,瞧见林恬简目眦欲裂的模样,她微微侧开了视线:“就是怀王和西戎公主的婚事。听说,皇上说是要问太后,太后发了懿旨来,说是已经允了。”
太后已经允了,怀王和西戎公主的婚事。林恬简只觉得雷炸在自己的脑袋上,轰隆隆一片什么也听不见:他们成亲了,那自己算什么?啊?
林恬简忽然用力地推开白桃:“我要找他,我要找他问清楚!”
白桃连忙拽住了她,拼命摇头:“主子,主子,这会儿正是下船休整的时候,人来人往的,若是让人看见您和怀王在一处,那您就完了啊!”
白桃这一番话倒是让林恬简停住了脚步,但是下一瞬,林恬简就转过身来:“我要回去写信,你去送给他的手下。我要见他,听见没!”
可是,这种事被逮到了就是个死啊。之前那位离开的恐惧再一次盘旋在白桃心里。这件事之后,她一定要想法子逃离林才人。她有种预感,她和怀王之间的秘密一旦被揭开,会万劫不复!
第98章 入瓮
翌日的夜晚, 月明星稀。因着要补给,故而今夜靠了岸。闻讯而来的府尹立刻前来见驾,并邀贾筱筱去附近一处宅院小住两日。
安儿许是吃多了鱼虾, 半夜又踢了被子,凉了肚子, 吐了两回,这两日有些恹恹的, 贾筱筱和甄承祐一合计, 便打算下船在这里稍作歇息,让太医好好给安儿调理调理再走。
这对于林恬简来说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刚到了那宅院, 她也顾不上归置行李,打着给皇后送东西的名号,逛遍了能去的地儿,然后寻到了一处合适的角落,回去匆匆写了信, 就催着白桃去了。
白桃心里暗暗叫苦,但也没别的法子, 只得尽量避人去了。
晚上二更的时候, 院里已经静了下来,林恬简带着白桃拎着一个食盒出门了。她寻的地方是“兰嫔”和陆婕妤所居的屋舍中间不远。选这里不为别的, “兰嫔”一定是在伴驾,陆婕妤在船上就跟她同在一个船,若是被人看到,她还可以说是为了谢陆婕妤这段时间的照料, 去给陆婕妤送点心。
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带着朦朦的月晕,光都有些黯淡了。林恬简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了,手中攥紧手帕,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如何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桃瞧见旁边陆婕妤的屋舍里熄了灯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正想要劝林恬简回去,忽然瞧见小径上走过来两个人。她心下一凛,连忙走到林恬简旁边,轻轻叫到:“小主。”
林恬简抬头,见到来人,眼中却是一喜,伸手摸了摸头发,然后淡淡地道:“你去守着即可。”说着,她迎了上去。
那两个人影走近,前头的正是怀王。白桃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了起来:要是被发现,这可怎么办啊?她内心惴惴地退下之前,只听见怀王说了一句话:“我也知道防卫有多忙,等会儿还要去忙,你找我做什么?有话快说。”
林恬简听了这话,顿时心里就是一股酸涩,眸子里闪着盈盈的水光:“你是因为防卫在忙,还是因为和西戎公主的婚事在忙?”
怀王背后的手蓦地握紧又松开,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关切,双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低头凑近了她:“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醋了啊。”
林恬简挣脱了他的手,眼中已然要哭了:“我没跟你开玩笑。你既然要和她成亲,何苦来招惹我?就只是想哄着我帮你当个眼线吧。”
怀王的手停在半空,看到她眼中隐隐的倔强,放柔了声音,靠近她道:“那西戎公主,其实是她找太后先给我递了话,你想想,太后的旨意,我敢违抗吗?”
林恬简瞄了他一眼,眼中半信半疑:“真的?”
怀王见她的表情,知道她已经软和下来了,手重新揽住了她的肩:“你觉得,这满宫里,还有谁能够让本王第一眼就觉得眼前一亮的?”
林恬简鼻子里哼了一声:“兰嫔不就是吗?你上回不就让我帮你递东西过去吗?”
怀王的话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随后低声轻笑了起来,拉过了她的手,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我找她的目的,只是因着河南的事情,我想找个机会,探探皇上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