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今天突然这么郑重其事谢恩。贾筱筱只得再让他起身。问了两句,廖伯安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对答什么的都恢复了以往的水准。贾筱筱这才松了口气,抬头望月,心思却转到了旁处:高处不胜寒,坐在这个位置上,甄承祐怕是真的很孤独吧。
廖伯安慷慨激昂地说完之后,见到贾筱筱仰头望月久久没说话,又是扑通一声跪下:“草民惶恐。”
这一声脆响拉回了贾筱筱的思绪,她不禁想要扶额:怎么又跪下了,自己有那么大的气势吗?贾筱筱摸了摸脸,开口道:“朕只是觉得今夜的月亮不错,你回去告诉他们,不拘诗词歌赋,每人写上一篇。你这就回去给他们说吧。”
廖伯安眼睛一亮,连忙磕头谢恩,后退了几步正要离开,听见了皇上的声音:“顺便,让陈氏兄弟过来见朕吧。”
廖伯安脚下一顿,连连点头应是。回去的路上他握紧了拳头:皇上如此厚爱,还单独召见自己,他一定要好好为皇上效力,重振家族的辉煌!
陈氏兄弟过来的时候,贾筱筱已经踱步到了花园中的石桌椅旁坐下了。见到两人,贾筱筱先一步抬手止住了两人的行礼,指了指旁边的石凳:“不必多礼,坐下吧。”
两人谢恩后浅浅坐下,板正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贾筱筱的目光落在陈之俊的身上:“之前虽是同处一园,那满园春色却没有能够共座欣赏。如今这月色颇美,不知二位可有佳句了?”
听见皇上主动提起上回的事情,陈氏兄弟心中都是一震。再听见后头这话,陈氏兄弟连忙站了起来:“回皇上,还未有。”
贾筱筱笑着做了个坐下的手势:“别站起来了,不过是闲聊罢了。你们家在何处?”
陈之俊本想起身,但想起刚才贾筱筱的话,只得硬着头皮拱手:“回皇上,草民与弟乃河南人士。”
河南?贾筱筱这才恍惚想起来两人的确是河南府上来的。倒是,有些巧了。贾筱筱看向陈之俊:“你们两位,可有想要任职的去处?”
陈之俊迎上贾筱筱的目光,心中一颤,连忙道:“草民才疏学浅,不敢挑拣,但凭皇上吩咐。”
贾筱筱又看向陈之健。陈之健也是同样拱手:“草民也是。”
贾筱筱点了点头:“既是你们来自河南,俗话说,叶落归根,那这回,朕就给你们指个河南的差事吧。”
贾筱筱的话音一落,就看见面前的两人脸色刷的一变,浑身一颤。贾筱筱挑了挑眉,沉下声来:“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氏兄弟连忙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回皇上,没有问题。”
贾筱筱使了个眼色,等到沈福带着人走远了一些,她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既然没问题,你们这是怎么了?”
陈之俊抬起头来,似乎在斟酌如何说。在他开口的瞬间,陈之健已经抢在她前头开口了:“回皇上,前儿个山长见了草民,也想让草民去河南,去协助卢大人黄河改道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
第94章 谋划
陈之健是掐着自己的手心, 用尽全身的勇气说出来的。说完这番话后,这五月的天气,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几乎是同时, 陈之俊也垂下了眼帘。自打谢山长找过弟弟之后,兄弟两这两日满心里都是这件事, 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说出来,总算觉得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只是, 皇上会如何想呢?两人的心又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两个人心悬起来的同时, 就听见皇上忽然冷哼了一声,沉声道:“你们两人, 可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朕的臣子不忠吗?”
跪着的陈之俊和陈之健浑身一颤,大约是兄弟的默契,两人同时磕头:“草民不敢。”
“既是不敢,陈之健你为何要说这话?”皇上的声音听上去更生气了。
尽管心砰砰直跳,陈之健还是用力撑住自己:“回皇上, 草民自小读书,就听过天地君亲师, 之前皇上问何谓忠信仁义之时, 草民心中深深被触动了。草民绝没有搬弄是非之意,草民只想用草民这一生, 为大荣,为皇上,为百姓做事,而不是为朋党争名逐利。”
“哼, 陈之俊你呢?”
陈之俊同样端正地磕了一个头:“草民亦然。”
半晌,忐忑的两人忽然听见皇上一声冷哼:“既是为朕做事,那朕让你们去河南,你们为何这么迟疑?”
河南可是怀王让他们两……两个人心里如是想着,忽然一阵白光闪过,两个人抬头对视一眼,接着惊讶地看向皇上,眼中闪烁着的是同一个疑问:该不会是我猜的那样吧。
贾筱筱慢条斯理地端起了一杯茶,眼里闪着一丝光:“朕叫你们去河南,确是为了黄河之事。自古以来,黄河的水患是各朝各代的难题,这疏浚和改道之事,没有千钟也有百种了,却始终不能根治。朕也没打算要一口气将这件事解决,本身这事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朕要你们做的,是将眼下即将到来的黄河汛期给平稳度过。朕的要求是,能堵则堵,不能堵,先保人,再说其他的。”
提到水患之灾,陈之俊和陈之健都不约而同在回避,不为别的,正因两人父母本身是去帮姥姥姥爷抢收粮食,结果,那日黄河就决堤了,姥姥姥爷全家都没了,两人的爷爷奶奶早就去了,就这样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孩子。因着两人并非那个村的人,最后连恤银都没得。听到皇上的最后一句,两人均红了眼,郑重地揖了一礼:“草民遵旨。”
贾筱筱一左一右扶起了两个人:“朕此次要你们去,是寻正在做这事的人,协助他将此事做好。你们,可能胜任?”
陈之俊和陈之健对视一眼,同时重重点头:“草民定不辱命。不知那位是?”
“之前的通江县令贾浩。”贾筱筱吐出了这个名字。
两人默默将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贾筱筱端起了两杯茶:“你们两人也没甚牵绊,如今事从紧急,朕已拟好旨意,今夜回去之后就会派人过来宣旨。你们若是妥当了,这两日就起身吧。”
两人又同时应道。
贾筱筱看到陈之健欲言又止的模样,故意沉声道:“陈之健,还有什么事?一并说出来。”
陈之健连忙拱手道:“草民是想问问,谢山长他……”他说到一半,顿了下,似乎是咬咬牙道:“草民觉得,山长此举一定是有原因的,还望皇上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的事,还是让大理寺和刑部去做吧。”贾筱筱气定神闲地看了两人一眼,“行了,你们不必担心谢凌。不然你们以为,他为何在朕要召你们之前,专程为这事召了你,还点出了这是谁人手下?”
两人一愣,心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丝什么,用力抓住后,两人眼中一喜。所以,山长这是故意将两人的心思透给皇上知晓的?他们就知道,山长不是这样的人!
看到两人明显松口气后对自己钦佩的神情,贾筱筱不由地忽然体会到了甄承祐平时看自己的心情,虽然这点也是甄承祐提点自己的,但自己看到这一幕也是很爽的。不过,她还想要更爽一下。于是她故意板起了脸:“若是有一天你们的山长真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做了,你们会如何,会告知朕吗?”
微笑僵在了两个人的脸上,仿佛接受到了晴天霹雳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上贾筱筱的眼睛后,两个人终于沉下来想了想。
许久之后,陈之健跪了下来:“若真有那一日,草民一定如实禀告皇上,若是皇上要处罚山长,草民愿替山长受罚。”
“好!”贾筱筱站了起来,满脸笑容,“如此,希望你们的山长也能体会到你们的一片苦心。”
山东府里的一处幽静的院子里,两个人正对坐着下棋。若是有人看到,定会惊掉下巴:这两个人,居然是谢凌和吕远书。他们不是死对头吗?
附近不知道哪家在吵架,引得他家的狗都汪汪狂吠起来,吵个不停。谢凌和吕远书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仍旧是盯着面前的棋盘。
谢凌思索半晌,在自己被围的地方放下了一颗黑子,顿时,他的棋活了一大片。
吕远书摇着的折扇停了下来,脸上笑容加深:“置之死地而后生,谢山长这一招,可真是妙。”
谢凌摇了摇头,笑容微淡:“除了死地,还有别处可选吗?”
吕远书挑了一下眉,放下了一颗白棋:“怎么,想退了?”
谢凌抬起眼来,眼中映着烛光:“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威逼利诱,怕是要使全。既然他已经盯上了,依他的性子,就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周家或者郑家,兴许还能周旋一二,至于他,算了吧。趁着还能抽身,就先走了吧。横竖这辈子,起也起了,落也落了,无愧于心便罢。”
吕远书捋须笑道:“无愧于心,那,可甘心呢?”
谢凌内心深处的东西就这样被触动了。他抬起头来:“甘心又怎样?不甘心又怎样?”
吕远书一双眼在烛光下显得十分和蔼:“你不是问过我为何辞官吗?徐懋功的事,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谢凌心中忽然澎湃起来:“你是说,当今是打算重新启用你?”
吕远书摇了摇头:“先皇可没唐太宗那么重的心思,我也并非那等济世之才。实不相瞒,先皇,有些打算,所以我才提出辞官的。”
谢凌眼睛微眯:“那你如今告诉我是何用意?难道你不怕我说出去?”
“哈哈,若是你想说出去,也就不会特意叮嘱那两兄弟了。”吕远书笑道,“明知皇上一定会将他们二人安排去河南,你这一招是何用意,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大荣,若是再如此下去,怕是要分崩离析了。老夫,实不想再看到流民失所民不聊生,谢山长,可愿一道?”
谢凌吹了吹胡子:“眼下我虽活了一片,但这势可还在吕山长那一方。眼下,唯有向死求生了。”
千里外的京城,慈惠宫中,此刻却是一片肃穆。
太后看着那书信,冷笑一声:“好,真是好。哀家竟不知道,他们竟有这等本事。这才几日,居然就去求皇上赐婚了,当哀家是什么人?”
钟嬷嬷在一旁不敢说话,眉间微锁:这事也难怪太后生气。太后如今说话的分量确实是越来越轻了。怀王,这心也实在是有些大了。关键是,这事,怕是皇后也插了一手。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淑妃娘娘到,大公主到!”
钟嬷嬷心下一松,连忙迎了出去,笑着福身:“淑妃娘娘。”
淑妃连忙扶起了钟嬷嬷,笑着道:“方才我去瞧贤妃姐姐,瞧见大公主已经起身了自个儿在玩,就说带她来给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可起身了?”
钟嬷嬷笑着道:“起了起了,方才还在念叨娘娘和大公主呢,说是要等你们一道用早膳。”
淑妃听了这话,抱起大公主快步走了进去,一进去就是一连串地问候:“太后娘娘昨儿个睡得可好?半夜醒了几次?今早几时起的?这天又热了,娘娘这边用膳可还有胃口?”
听到淑妃这一连串关切的话,太后脸上的表情稍霁:“都还好,你怎么起得怎么早?大公主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昨儿个贤妃姐姐有些着凉发了热,今早我就去瞧瞧,好在贤妃姐姐已经退烧了,见大公主自己在玩,料想贤妃姐姐今儿个也没法带她来给娘娘请安了,我就自告奋勇带她来了。”淑妃笑着摸了摸大公主的头。
大公主怯生生地对着太后行礼道:“祖母万福。”
太后冲着大公主招招手,揽了她在怀中,细细问了一遍,这才冲淑妃点点头:“坐下吧。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可发完了,冰各处都够吗?”
这边倒是一片其乐融融,可是在重羽殿,贤妃靠在床头咳了好几声,待得稍平静些,这才问道:“大公主去了多久了?”
大宫女低声劝道:“有三刻钟了,娘娘可要再歇会儿?”
贤妃摆摆手:“她怕是要用了早膳回来,你还是备下一碗酥酪,若是她不吃,你就用了吧。”
大宫女应了,随后又低声道:“娘娘,这淑妃娘娘这回回来后倒是有些不一样了?您让她带走大公主,难道就不怕她……”
贤妃又咳了好几声,平静了下心绪,这才道:“她不会对大公主如何的。”她的心思,只在顺婕妤的肚子上。只是,自己这个身子,怕是真得为大公主想想以后了。
第95章 花锦
“王爷。”书房外, 一个小厮的声音响起。
正在里头欣赏书画的怀王转过身来,沉声道:“什么事?”
小厮的声音再次响起:“方才奴才在城外,瞧见有人与今科榜眼探花道别后, 两人已经带着小厮出城了。”
怀王下意识瞄向旁边的白先生,两人对视一眼后, 怀王朗声道:“进来。”
小厮毕恭毕敬地进去,在他的面前几步远处跪下:“王爷。”
怀王鼻子里轻轻应了一声:“可看清了送他们出去的人是什么模样?”
小厮恭敬地答道:“一身墨绿色的长衫, 身量大约比我高一些, 倒是面如冠玉,胡子墨青, 奴才走进了些,倒是听探花喊了山长。”
山长,这胡子还是墨青色的,那这个人就是谢凌了。怀王不置可否:“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倒是没有急着走, 反而开口道:“不过,他们道别之后, 榜眼探花临走之时, 另一位头发胡须花白的人乘着马车而来,拦住了他们。榜眼也喊了山长。不过这回他们只说了几句话后, 榜眼探花就启程了。之前那位墨绿色衣衫的夫子就上了后头这辆马车。”
吕远书也去了?还接走了谢凌?怀王手指轻敲着椅子扶手,眉眼微沉。
品夺着怀王的神情,白先生开口了:“后头可有跟上?”
小厮是知道白先生在怀王面前的地位的,从不敢怠慢, 立刻道:“奴才立刻跟上了,就在卿来客酒楼前,那位年轻的山长就下了,马车后头没有停顿,去了迎来仙居,年老的那位山长就下了。奴才留了人,两人都没再出过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