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温坐不住了,他激昂陈词,很是痛恨粱国公这种逮着点有的,没的就下上奏一通,隔靴挠痒,膈脚又败坏人名誉,简直就是哗悦取众!
“这…”
“国公,这等大事可不是一点信就能妄下断论”
“愍王虽说体弱些,为人还是看得见嘛”
一些二皇子派也跟着嚷嚷,造势中。
“身正不怕影子斜!”
“粱大人这般说肯定掌握了一定的证据,二皇子要是不怕,就上殿听政,面对面为三公六卿解惑”
“臣倒是觉着此事非同凡响,还是让二皇子与粱国公对簿公堂为上上策”
陈·背景板·国公向前也迈出一步,跪在地上珍重其事道:“臣以为此事甚为严峻,先是懋王殿下受伤无法继承大统,如今又是二皇子陷入通敌卖国之泥沼中,恳请陛下宣二殿下觐见,与粱国开诚公布,当面理清各种纠纷”
“微臣附议”
“臣等附议”
“宣愍王殿下觐见”
“宣愍王殿下觐见!”
还在院子里与新侧妃你侬我侬的愍王,就这样被陈将军护着进宫觐见。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粱国公说:你与儒八子暗中往来,可有此事?”
“禀父皇,绝无此事”
闻此言,愍王眼神向下看,瞳孔骤然一缩,抬抬眼皮,浑不在意。
“那这些手笔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语气加重,目光紧紧盯着二儿子,质疑的口吻听得愍王头皮发麻。
愍王细细翻看了这些信笺字迹,垂眸敛眉,张了张嘴,心中咯噔一下,少顷便换了一副面孔,哭腔道:“父皇,这确实是儿子的字迹”
“只是这些日子与儿子行程对不上,好多时候儿子都是与您在一起,怎么会有时间做这些荒唐事情呢”
他哭丧着脸,哭天抹泪,很是委屈。
皇帝又问粱国公,“你可有人证?物证?”
“禀陛下,臣府中的有大批死士,已被捆绑,这些是他们的供词”
二殿下谈笑自若 ,若有所思道:“粱国公也说了,是死士怎么会说实话”
“死士也是人,也会需要关系,那些人来我府上不久,老夫就赐其美妻娇妾,如今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人,怎么不会吐出实话来”
“你!…”
他实在没想到粱国公也这般城府,难怪能搞走顾国公,果然不容小觑。
“再说这些死士既然听粱大人的话,那么供词也有可能作假咯”
“殿下觉得微臣府上的死士不真实,那孙衡呢?”
“顾国公府上的死士可有用?”
粱国公眉眼带笑,很是笃定。
“本殿下当然没有意见”
人都被灭口了,我看你从什么地方让尸体说话!
“陛下这些是顾烽府上死士留下的口供,这些是孙衡府上死士留下的口供”
“那些人如今就在臣府邸上,随时凭陛下传召”
粱国公又将顾烽和孙衡府上死士的口供上表皇帝面前。
这话一出,二皇子晃了,脑子里乱糟糟,心底莫名的恐慌,赵伯温将他的异样尽收眼底,恨铁不成,上前一步,连连诘问道:“粱国公说得好没道理”
“就凭这些像殿下墨迹的信笺就凭白污蔑人,前有懋王殿下被人炸伤了眼睛,后有人来污蔑二殿下,其心真是可诛!”
“陛下,臣以为一定要严查”
“是,父皇,儿臣不服!”
有赵家撑腰,这几日懋王又娶了王家女郎,底气很足,说话坚决不容人质疑,全然没有注意到皇帝一开始的措辞。
“此事着京兆府衙协办”
二皇子与赵伯温相视一笑,忍不住喜形于色,下一秒就被皇帝凉薄的声音吓到。
“金鹰卫从旁协助,刑部主管”
小脸乍青乍白,恐惧顿时湮没了整个心间,失魂落魄地站在大殿上,直到百官离去尚未知觉。
赵伯温实在看不上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径直甩袖子离去。
愍王夜不能寐,日日梦见自己被砍头,十几天后,终于还是“梦想成真”,那天皇帝御赐圣旨将其贬为郡王,驱逐盛京,扔到嵊州,自生自灭。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不会把二皇子怎么样,二皇子也是这般认为,直到他不良于行,盛京传来封太女的消息时,姬愍再也绷不住疯魔了。
三个月后,盛京顾家。
“怀之,这是怎么了?”
孙氏已经换上一身尼姑袍,带发修行,许久未见儿子,好不容易看到他,却是如此场景,哭得眼睛浮肿成核桃。
她可怜的孩子瘦得形如稿枯,面若苍雪,躺在床上好似没有一丝生机的躯壳。
君老摸着脉,平静无波,喉咙一哽,他扫了一眼幸村,孙氏帮孩子掖好,目光粘腻着儿子,一步三回头,怎么看也看不够。
“怀之是脱水而已,不碍事”
“用山泉将养一段时间就可以”
君老写了一副药,撩起眸子,将方子递给孙氏,语气很是平和。
孙氏临门一脚还不忘耿着脖子往卷帘里头看去,拿着药房,带着红蝉去了街头陈家医馆取药。
幸村见脚步声渐行渐远,即刻推着老爷子转身进了屋。
放好君老,就将藏在轮椅里的银针一一摆开,供老爷子使用。
“击涌泉穴”
“膺窗穴”
刺中后,冲击肋间神经和胸前神经及动、静脉,使其心脉能正常运行。
“刺神庭穴”
“刺奇经八脉: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
一番刺穴,顾怀之额头的青筋渐渐浮现出来,眼敛随着颤动,隐隐有苏醒之征兆。
幸村目不转睛地盯着床榻上睡着般的少年,凝睇着他好一会儿,才用着沙哑的语调问道:“他…能不能救下来?”
君老接过幸村手中的手帕,一点一点擦拭着手,时不时地拨动着银针,观其音察其状,斜眼瞥了小子一眼,扯了扯嘴角,“一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求生意志”
“你去外头将顾家人拦住,我这里还需要十二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岸上郁郁青青,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岸芷汀兰,一眼看不到头。@选自《岳阳楼记》
第112章
施针是慢工细活,很费时间和精力,自己年事已高,靠得就是一口气,耳根子听不得闹腾声,不能让闲杂人等惊扰到自己,叙旧什么的,可以等身体好了再来看看。
“您需要什么唤我一声就是”
幸村感受到君老的倦怠,漆黑的眸子好似浓浓的愁云笼罩在他身上,蹑手蹑脚地掀起卷帘出了门。
君老抬抬眼,略略沉凝,皱起眉梢,眉心堆起层层皱纹来。
满室凄冷,唯有“嗡嗡”银针鸣叫,好似蚊虫嗡嗡不停。
片刻后,顾家人果然闻风而动,步履匆匆,形色嚷嚷。
“我孙儿是怎么了?”
孙衡最先发话,想进去却被幸村拦住,急得老脸皮子直发抖,说话莫名粗重几分。
“顾大人没事,就是有点累,这会儿君老正在给他施针,松乏松乏筋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我们进去看看合该不妨事”
孙老太爷作势要进去,幸村堵在外间,像个参天大树,寸步不离,回望着一大家子,缓缓道:“顾大人这会儿睡着,我家老爷子这几日身子不太利索,很容易受到惊吓,他若是行针错分毫,就怕影响施针效果,实在不太便利”
行医看病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病人不听话,最麻烦的事情就是病患的亲人不听话…
孙衡耷拉着眼皮子,又看了一眼顾焯,腆着脸,轻声说道:“我们几个老头子确实不知轻重,怕吓着老爷子,这样吧,让他去替我们看看”
这一已经是他们做出最后的让步了,孩子走了三旬,竖着出去横着回来,是个人也会心忧啊。
几个老头子可怜巴巴,眼泪汪汪,就差给幸村跪下磕头,这让同行的小辈们也很为难,生怕几个老爷子也受到刺激,面色凝重,气氛焦灼着。
“幸村,让他们派个年轻人进来就是”
老爷子说话不紧不慢,不急不徐,很是随和。顾家上下顿时喜极而泣,顾焯被委以重任,轻手轻脚地摸进里间。
“这…”
屋里头传来顾焯的惊诧气,其余人听着隐隐觉得不太对劲,望眼欲穿,挤在门口朝着卷帘里头看,似乎想要透过卷帘门看到孩子。
内间,顾焯即可死死地捂住嘴,轻轻攥着儿子的手,生怕再发出声响来惊扰了其他人。
霎时泪水就在眼睛里打转,感受到脚步的力量,他下意识地看向脚,这才发现君老正在用脚踢自己。
老爷子用手比划一番,双手往左右划拉着,好似再说:“闭嘴”
配上幽幽的眼神,要是敢哭出来,我不介意把你轰出去。
顾焯神思回笼,眼泪生生憋回去了,他理了理凌乱几分的衣衫,心里默默祈祷着:“好孩子,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整理整理情绪,顾老爷脸上堆满浅浅的笑意,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如何?”
“怀之如何?”
顾焯一出去就被人围堵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将大家引到外头,低低说道:“那孩子就是倦了,这会儿在里头睡觉”
“人到底有没有事?”
孙老婆子也凑到跟前问道,他们不是关心孙子睡不睡觉的事情,关系他的身体。
“怀哥儿身体好着呢,没事”
顾焯故作轻松,还不忘将人请走,说是孩子需要静静休息,老头子们悻悻然,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呼~”
他刚松口气,脸色垮了,身后就传来一道清冷的声儿,“你叹息什么?”
孙氏只一眼就警觉丈夫有事情瞒着自己,她拉着脸子,双目清冷冷看向唯唯诺诺的男人,好似照妖镜,看得顾焯头皮一紧,讪笑着:“夫人回来了?这可是怀哥儿的药材,辛苦夫人,把这些交给我就是”
他舔着脸笑嘻嘻,想拿过药去厨房煮熬时,孙氏泠眸微转,“是不是怀之的病情没有这么简单?”
这世间能眼前这个男人愁眉苦脸,除了儿子,断没有第二人。
“怎么会?”
“怀之就是累了,瘦了些…孩子等着喝药,为夫我就不多啰嗦,夫人请便”
他走得快,脚步凌乱,断没有平日那般散漫之态,孙氏大抵也揣测出孩子的病情。
“将这些流食给我吧”
“平安,你去盯着老爷熬药”
恰逢平安端着热腾腾的流食回来,孙琴顺势叫住了他。
别以为顾焯心不在焉,将孩子入口的东西破坏了。
“是,夫人”
平安嗒嗒离开了,孙氏这才进屋,迎面就对上幸村高头大形。
“时辰到了,该给孩子送点吃食”
她还将食物捧给幸村查看,幸村覰了一眼食物,沉声道:“顾夫人,这里交给我们就是,还请您去外头催催药”
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孙氏的想法,直接将东西透过卷帘门递给喜乐,全然没有让她再进去的打算。
良久,孙氏听着勺子碰撞声,想着孩子能吞咽东西,杵了一会儿,由着红蝉和红柚搀扶着回椒兰院。
“夫人,您还是吃点东西再打坐吧”
孙氏看着红蝉那红彤彤的眼眶,笑了笑,一口将她手里的汤汁含着,吞下去,“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本来说好:怀哥儿回来就让他做主,准了你和喜乐的婚事,这般折腾也不知到什么时候”
她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对□□不开窍,如今这一次她也是怕了,孙家和顾家笼统就这么个独苗苗,等怀之身子好转,就该张罗婚事了。
“夫人,奴婢不急,没有公子的祝福,我和喜乐也会不安心,还是等公子醒来,还希望他能主持我的婚事呢”
喜乐也没有家人,红蝉也是孤儿,从小被孙氏买来,教养着,才有这番造化,能得到主家的祝福也是两人的心愿。
“就你会讨巧”
“这个时辰了,你们也下去吃点东西”
打发了丫鬟婆子,孙氏开始闭门敲木鱼,之前是给顾宜兰和两个孩子超度,如今是给孩子祈福。
寰宇殿,夏条绿已密,朱萼缀明鲜,熙熙朝未稀,灼灼火俱燃,翻风适自乱,照水复成妍,晨视窗间字,荧煌满眼前。
“来人伺候我梳洗罢”
“奴婢遵命”“请公主安”
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梳洗完毕,这厢长平刚落座,含着清爽的绿豆汤,外间宫女传话来了。
“禀公主,全公公携陛下御令在门外候着”
“本殿下知道了,你下去吧”
寰宇宫一众忙跪在地上,俯首贴地面,恭迎圣意。
“陛下口令:昭长公主入朝觐见”
“公主请”
全安很是恭谨,佝偻着腰身将主路让出来,由长平先走,其余人紧跟其后。
行至乾坤殿时,里头气氛剑拔弩张,焦灼中。
“奴才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全安,长平可来了?”
“禀陛下,长公主候至殿外”
“那就宣长平觐见吧”
“宣长公主觐见!”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平身”
“长平你来得正好,堂下婆子可是你殿里的人”
皇帝双眼笑眯眯,很是亲切。
长平覰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商嬷嬷,不明所以,骇首应和着:“正是我寰宇宫的主事嬷嬷”
“月余前你跟朕说:找人出去寻救治心悸的药,前儿个终于寻得一草,你可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