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京城的那日,京城的百姓夹道相迎,李儒与众大臣城门为将士们接风,程秋剪也被允许出宫,一同迎接她的父兄。
程秋剪站在李儒的身侧,举目远眺,希望早些看到他们的身影。
等了许久,才见远处出现了一匹匹高头大马,打头的是程秋寒,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其后还跟着许多步行的士兵。
那震天响的脚步声,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
人群里忽然有人欢呼,人声嘈杂,程秋剪听上去说的是什么,也许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发出了象征着高兴的声音。
程秋剪也难掩激动的神色,张望着,只是怎么不见父亲?
程秋剪的心里咯噔一下。
队伍在城门停住,程秋寒翻身下马,在众人都以为程秋寒要上前向皇帝行礼时,程秋寒却转身向后面的马车走去。
还没等程秋寒走到马车旁边,就见一根拐杖从马车内伸了出来,拄在了地上,一位独腿的中年男人缓缓地下了马车。
可不就是程山。
程秋剪上前扶住了程山,程山却一把拂开了程秋寒伸过来的手。
“不必扶我,我自己能走。”程山说。
程山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到李儒的面前。
耳边是一阵阵的抽气声,程秋剪盯着程山空荡荡的裤腿,湿了眼眶。人群中也逐渐出现叹息声和哭声。
“父亲。”程秋剪呢喃了一句。
程山看了一眼程秋剪,笑了一下,才向李儒行礼。
“皇上,臣与众将士幸不辱命,已收复嘉城,将厉人逐出了大临。”
李儒拦住了程山下拜的动作:“爱卿不必多礼。”李儒早就知道了程山在战场上受了伤,却没有想到程山的伤情竟会如此严重。
程秋寒也上前一步,向李儒行了一礼,脸色如常。
“朕已经在宫里为诸位爱卿备好了接风洗尘的庆功宴。”
“臣腿脚不便,便不赴宴了。”
“也好,爱卿且回府好好休息吧。”
。
“诸位都是大临的英雄,朕替大临的百姓感谢诸位……”
李儒在慷慨陈词,程秋剪却无心关注他说了什么。程秋剪一直在神游。
庆功宴上,程秋寒被安排在李儒的下首,离得近,程秋剪甚至可以看清他们桌上的菜品。
看着程秋寒,程秋剪心里不是滋味,可想到父亲的腿,程秋剪就忍不住难过。战场如此凶险,大哥程秋寒指定也受了不少伤。
“程家有功,程贵妃贤良淑德,朕有意立程贵妃为后。”
看到程秋剪还在神游,青羽轻唤了一声,程秋剪才回过神来。
封后之事,李儒在很早之前就告诉她了,所以程秋剪倒也不意外。大庭广众之下,还有程秋寒看着,程秋剪也不会让李儒难堪,上前谢恩了。
庆功宴在这时被推上了高潮,有祝贺
程秋剪假装不胜酒力,同程秋寒使了一个眼色,就离席了。
程秋寒意会,也在一小段时间后离席。
“祝贺妹妹封后。”
“爹是怎么受的伤。”
程秋寒和程秋剪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程秋寒笑得苦涩,说:“为救我受的伤,当时营地被厉人偷袭了,爹替我挡了一箭,本也不是什么大伤,但是没想到那箭上有毒,为了保住性命,爹就让大夫把腿给……锯了。”
“就没有解药吗?”
“没有,大夫也没有见过那种毒。”
程秋剪咬牙,抓着栏杆的手用力的捏着。
“这是爹给你的信。”程秋寒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程秋剪。
程秋剪接过信,只见信封上写了几个大字“爱女程秋剪亲启”,程秋剪急忙拆开信件。
“不知道要怎么同你说我这腿伤,只好写信与你。厉人歹毒,偷袭营地,还往箭头上涂了毒,所有爹才不得已弃了这条腿。战场上就是这样的,刀剑无眼,能活着回来已是不易,爹爹见惯了沙场上的生与死,还有很多的士兵都死在了战场上,再回不来了。爹挺好的,还想多活几年,享享清福,所以啊,女儿你要是见了我的样子,可别哭了。”
程秋剪边看边哭,眼泪如断了线的竹子,砸在信纸上,把字迹都晕开了。
程秋剪吸吸鼻子,抹掉眼泪,问:“大哥,你也受了不少伤吧。”
“和爹相比,都是小伤。”
“那是有伤了,我一会儿让青羽去拿些上好的金疮药和补品,你带些回去吧。”
“不用了,要说伤药,还是府里什么伤药没有。”
“我那是给爹,你不用也得给我拿回去。”
程秋寒无奈地耸耸肩,他一向是拗不过他这个妹妹的。
。
在桃红、柳绿和小禾子的照顾下,在程秋剪和楚婉清时不时来看望下,洛玲的手终于痊愈,她也摆脱了“独臂”生活。
洛玲没有去参与昨日的庆功宴,只知道李儒在庆功宴上说了要立程秋剪为后,还有程山将军的没了一条腿的事情。
“听说,程山将军推说自己伤情严重,连皇上的庆功宴都没去。”小禾子一边和洛玲说着自己从别处听来的消息,一边除着草。春天来了,他也该重新妆点一下流云轩的这片空地了。他本就是皇上给洛贵人的养花太监。
“这么严重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洛玲着实是惊讶了,但是想想,战场之上,你死我活,受伤也是难免。
“可不是,程山将军都没了一条腿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还得程小将军扶着。”小禾子应道。
洛玲得了李儒的好处,自然也想帮李儒说点好话,这两个多月来都没有给他干点活,心里也不大过意的去,好歹也得干点什么,敷衍一下李儒。
洛玲就寻思着,从程山那儿下手。程山现在就是一个残疾人,行动不便,那就送个轮椅?
打定了主意,洛玲就回了屋子,让柳绿拿出笔墨与纸张,照着自己记忆中的样子,画出轮椅的大致样子。
“娘娘,您画的这是什么?”柳绿瞅了一眼,这东西,她确定自己没见过。
“轮椅,给腿脚不便的人用的。”
“您是要送给程山将军吗?”
这下可把洛玲问住了,对啊,她什么名义去送呢?
直接给李儒?不行,李儒对程秋剪是否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还未可知,直接给肯定是不行的,自己不能真的做推姐妹入火坑的推手。直接给程秋剪吗?那自己怎么应付李儒?
“是皇上,或者皇后送,反正不能是我。”洛玲也没想好这图纸是给皇帝,还是直接给程秋剪呢?
“为什么?”
“你不懂,等我好好考虑考虑。”洛玲把轮椅的图纸收了起来。
洛玲躺在榻上,试图厘清他们现在的状况和关系。
程秋剪现在不信任李儒,因为程山受伤的关系,他们的关系肯定会进一步恶化,至少程秋剪单方面的不想理会李儒,。所以李儒说不定会让她来当和事佬,作为表面上和李儒在一个战线上的自己,就得做点什么敷衍一下李儒的要求。但是自己又不想真的被程秋剪怀疑和让她再度陷入可能虚假的感情里。那不如直接把一切和程秋剪和盘托出?
想清楚了的洛玲从榻上一跃而起,手里抓着那张图纸:“走,去凤栖宫。”
洛玲把李儒两个多月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全都告诉了程秋剪,当然,半真半假的。
“他威胁你?”听完了洛玲的话,程秋剪怒了。
洛玲故作委屈地点点头。
“这个混蛋。”
洛玲又摇摇头补充说:“是威逼加上利诱。”其实只有利诱。
“这个是我想出来的东西,有轮子,就像马车一样,程姐姐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小的马车,然后,行动不便的人可以坐在上面,让人推着走,也可以自己转轮子自己走,肯定是比拄着拐舒服的。”洛玲把自己画的图纸展示给程秋剪看,还带解释。
“给我爹的?”程秋剪一听也反应过来了,但是没明白洛玲说的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洛玲又是点点头,继续说:“本来我是想直接给姐姐的,但是我也得敷衍一下皇帝对不对,我这两个月可没有因为皇帝的事情来麻烦过姐姐呢,所以姐姐就拿着这个图纸,让皇帝去找木匠把它做出来。皇帝什么能工巧匠找不着啊,说不定最后做出来的轮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呢,然后程姐姐再把这把轮椅送给程将军。皇帝也高兴,我应付了皇帝,姐姐也能安心多一点,程将军也能过得舒适一点,一举四得呢!”
“知道了,就你机灵。伤刚好,就来操心我的事,累不累?”
“不累,”见程秋剪没有任何怀疑,洛玲心下安了,丢了那份故作的扭捏,把图纸展平,推给了程秋剪,说,“那就拜托姐姐了。”
“赶紧回去吧,虽是春天了,但是天气还是很冷的,穿得这么少,也不怕冻病了,”程秋剪给洛玲拢好衣服,又唤来路嬷嬷,“路嬷嬷,去把我的那件红色的披风拿来。”
接过了披风,程秋剪就把披风给洛玲系好,催促着洛玲回流云轩。
洛玲晕乎乎地回去了,自己这是不仅是解决了问题,还赚了一件披风?
等到洛玲走了,路嬷嬷才开口:“娘娘,洛贵人这?”
“我知道,让她闹着吧,反正阿玲也不会害我。何况,我觉着这东西真的有用对爹爹有用。先收起来吧,等皇帝来了再说。”
“哎。”路嬷嬷应了,娘娘这么久对皇帝没有抵触了,洛贵人说一句还真是比她说破嘴皮都有用。
第五十一章出宫
第二天,许久没有见到的余盛余公公又再一次出现在了流云轩。
“洛贵人。”
“老规矩?”余盛刚说出第一句,洛玲就知道,这是李儒又要找她有什么事情了。
“洛贵人明白人,既然洛贵人都懂,那奴才就回去了。”
“余公公慢走。”洛玲让柳绿把余盛送出了流云轩,一回头就看到了正望着这边瞧的董心兰。
董心兰恶狠狠地等着洛玲,一副要把洛玲吃了的样子。
说起来董心兰也是惨,上回把李儒找过来,李儒不仅没有对程秋剪、洛玲还有楚婉清三人有任何处罚,还把后来还把董心兰训了一顿,禁了足。现在李儒还要立程秋剪为后,董心兰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洛玲挑衅地看回去,丝毫不惧。
桃红问:“娘娘,这回皇上又是要吃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把桌上的那碟子糕点装进食盒里,带到御书房就行。”
“可是,这就是御膳房那边送过来的啊。”
“装进去就行,我再回去睡个午觉再过去。”洛玲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回了房里。
“娘娘,您这是恃宠而骄了。”桃红小心翼翼地说,她实在是不想洛玲做得太过,惹得皇帝厌弃。
“宠?这东西我可没有,皇上宠的不是我。”李儒一是看在程秋剪的面子上,不和她计较,二是李儒也不是传言中那么残暴。洛玲打着哈欠,躺倒在了床上。
洛玲是踩着点到的御书房,李儒和李玄正在下棋。
余盛通报了,直到洛玲进到了御书房,李儒和李玄两人也没有抬头看洛玲一眼。
洛玲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是会错意了,难道不是有事找她,真的就是馋一嘴吃的?
“来了?”李儒说。
他们还是没有抬头,洛玲心中生起了无名火,可洛玲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把食盒往书桌上一放,问:“皇上让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想出宫去吗?”李儒开口问洛玲,“前几日,皇后与朕说了轮椅之事,是你做的吧。”
洛玲心里一喜:“是,皇上这是要放我出宫了?”
“非也,朕只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出宫去看看你提议的御膳房。”李儒手执白子,斟酌了一会儿,才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您真的搞了?”洛玲不由得惊讶起来,她着实没有想到李儒还真能拉得下这个脸。
“嗯,此次是想让你出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为什么是我啊?”
李儒还没说话,李玄倒是先说了:“这是你提议的,以后还得交给你管,不得看看你的意见?”
“真给啊,”见李儒点点头,洛玲这下是真的信了,“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去几日,我回去准备准备,是只我一个人去吗?”
“不急,明日吧,瑞王和你一同去。顺便帮朕了解了解情况,近来夜市的情况况,可没有你之前说的那么好。”
“感情皇上是让我给您解决赚钱的事情。”洛玲一愣,旋即领会了李儒的意思,说。
“朕只是觉得,把你拘在后宫里,太埋没你的才能了。就三天吧,三天时间,朕要看到夜市上的人山人海。”
这仿佛是遇到了傻逼上司一样,不就是想自己给他赚钱吗,还说得这么好听,洛玲默默在心里吐槽着。
洛玲沉默了半晌,才嗫嚅着说:“老实说,我觉得您在为难我。而且真要觉得埋没了我,为什么您不直接放我出宫!”
李儒也不恼,继续下棋:“只要你能把朕刚才说的要求做到,朕就放你出宫。”
“真的?”说这个,洛玲可就支棱起来了。
“君无戏言。”
“那也不是不行,但是就我和瑞王两个人去的话,恐怕不行,”洛玲停顿了一下,“得再加一个人。”
“哦?谁?”李儒来了兴趣。
“程秋寒。”
“怎么,觉得我不可靠?”李玄放下了棋子,有些不满地说。
“这不是可不可靠的问题,要想让夜市的人流量大起来,那就得做点宣传。程家父子刚从边境大胜归来,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在百姓的眼里有着极高的威望,其实我觉得程山将军是最好的人选,但是他现在腿脚不便,实在不好把他请出来,所以程秋寒就是现下最佳的人选。”
“现如今,夜市的人流量少,一是之前百姓没有每夜出行的习惯;二,我猜是对夜市不信任。”
“要想赚钱,也得搞清楚要赚谁的钱啊。要说您开的御膳房也还好,但是其他的小摊子怎么办?现在普通老百姓没钱,几百上自给自足,要想让这个夜市热闹起来,还得看那些有点家底的人家。可是这样的人家也许并没有在也是小摊子上买过东西,所以得有带个头,有了第一个人试水,后边观望的人才会更愿意去尝试。这是试水的人,要有威信又名望,所以程秋寒这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当然换成其他有名望的人也是一样的效果。不过我也不敢保证真的可以做到您‘人山人海’的要求,要是没完成,可不能怪我啊。您要是答应了,这活能干,不答应,没法干,”说完,洛玲又是尴尬一笑,“另外,人还得麻烦你们去请,我不认识程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