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下退了一个台阶,笑容如同冬日暖阳:“没关系,我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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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回到教室时正在上历史课,她站在门口打了声报告。
历史老师刘艳看她一眼,不满她打断了自己讲课的进程,“迟到这么久还来上什么课?门口站着。”
刘艳本来就严厉,这次也确实是她迟到,所以苏若没说什么,乖乖在门口站好。
林蕊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又指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苏若没看懂是什么意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热的。
倏地一下,苏若把手拿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示意林蕊拿试卷给她。
“装什么好学啊?”刘艳站在讲台上看了她一眼,“真要爱学习就别迟到,别以为做戏给我看,我就会放你回去坐着。”
说着,刘艳看向一众学生,说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小九九我都门儿清,别想着糊弄我。”
苏若:“……”
苏若脾气上来了,把林蕊传过来的试卷往旁边桌子上一放,神游去了。
刘艳看着她冷笑一声,心道果然如此。
苏若百无聊赖地靠着门框,听着刘艳讲课昏昏欲睡。
“虽然梁朝在永康帝的手中走向衰败,但不得不说,他做主将和婉公主嫁入漠北和亲,是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让和婉公主的价值发挥到了最大化。”
这句话犹如一个警铃,让苏若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
她不知不觉中站直了身体,看向正在教室中间讲话的刘艳。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有意识的不去看历史中他们的结局,却没想到在今天听到了和婉公主的名字。
“但是一个国家要靠公主和亲去维持和平,也太悲哀了吧。”一个女生小声叹惜。
“这有什么悲哀的?”刘艳听到她的话,反问道。
在学生们的不解中,刘艳近乎崇拜地说道:“能够用一段婚姻去拯救自己的国家,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事吗?”
“而且,和婉公主的伟大不仅限于此,她带动了梁朝与漠北的经济文化交流,是历史上最具有影响力之一的公主!”
“与永康帝膝下其余几位公主相比,和婉公主已经算是嫁得好的了,不说她自幼备受宠爱,大婚时陪嫁众多,只说达利罕为了迎娶公主,几乎散尽家财修建了横跨汨汾河的石桥,只为了让和婉公主尽快抵达漠北王庭。”
“妈呀!嗑到了嗑到了!”
“老师老师,达利罕长得帅吗?有电视剧里演的帅吗?”
刘艳微微一笑,点头道:“当然!达利罕的意思就是‘最帅的男人’,据流传至今的画像来看,达利罕身高九尺,白面无须,是一等一的帅哥。”
见学生们感兴趣,刘艳又多说了两句:“而且达利罕十分洁身自好,在迎娶和婉公主之前,并没有其他小妾侧妃,一生只有和婉公主一个王妃,并且十分疼爱她,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和婉公主一起,就连离世时,也会交代自己的弟弟乌托在继位后保留和婉公主的王妃之位,让她一生享受王妃的待遇。”
文科班大多是女生,听到这样的历史故事难免感同身受,你看我我看你的十分激动。
“好了好了,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如果你们喜欢我以后可以再讲,或者有很多相关电视剧……”
“作为历史老师,您在课上随便掺杂个人感情讲野史有些不太恰当吧。”苏若走到讲台上,高声说道。
“我说没说过,在我说话的时候不允许打断?”刘艳转过身来看向苏若,语气严厉,“而且,我讲的大多都是历史事件,其他也都是经过合理推断的。”
“是么?”苏若看着她笑起来,眼睛却满是讥讽,“我听老师这么了解他们的私事,还以为是达利罕从地底下爬出来亲口告诉你的呢。”
不等刘艳发作,苏若又笑着说了句:“哦不对,看你这么八卦,估计是趴在他床底下偷听的吧。”
刘艳被她气的发抖,指着门外大声喊道:“你给我滚出去!!!”
第38章
“信口开河胡说历史的人是你,我凭什么出去?”苏若站在那里,不肯退让一步。
“凭我是你的老师!”刘艳怒吼出声,“你还懂不懂什么是尊师重道!”
“我可以道歉,但是要在你道歉之后。”苏若说。
“我凭什么道歉?”刘艳往前走了一步。
“能够为一个只能倚靠嫁女赔款的软弱王朝歌功颂德,为一个残暴荒淫狼子野心的可汗粉饰太平,却不能为一个委曲求全客死异乡的公主多些怜惜之心,你不应该道歉吗?”苏若看着她,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不是非黑即白,更何况历史上的政治家?”刘艳看着她,只当她是小孩子思维,“和他们犯的错相比,历史功绩才是占了大头,而古代女子本弱,能被人记住的更是少之又少,和婉公主既然能因为和亲被人所记住,难道不值得歌颂吗?”
“你既然知道人并非非黑即白,那就请在讲课的时候,不要只说他被美化的部分,免得我们也对某些历史人物产生滤镜。”苏若说。
刘艳被她纠缠的不厌其烦,“我说过,我说的都是史实,就连关于达利罕和和婉公主的爱情故事都是许多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根据史料,文物进行推断的。”
见苏若还要说话,刘艳又补了句话:“如果你认为你比这些专家学者还厉害,那这堂课你就来讲啊。”
苏若静了两秒没说话,其余学生慌张地看来看去,大气儿不敢出。
林蕊担心出事,急忙拿出手机偷着发信息。
就当所有人以为苏若退缩了的时候,她却粲然一笑,说:“好啊。”
苏若站在讲台上,在刘艳气的胸膛一起一伏间温声开口:“感谢老师给我这个机会,但是不算讲课,只是想纠正几个错误,也分享一些我的合理猜测。”
苏若的手指在讲桌边缘摩挲了几下,低下头深呼吸后才抬起头娓娓道来:“永康帝在位期间重文轻武,大兴土木建造行宫,只顾享乐全然不顾边关军士是否能吃饱穿暖,晚年间更是沉迷于长生丹药,生怕自己有一天翘胡子升天。”
下面的学生们听的认真,听她这个比喻纷纷笑开了。
苏若讲的东西刘艳自然也知道,所以并没有什么表示。
“永康帝怕死,也怕其他兄弟篡位,所以询几个由头接他们的子女进京,美名其约联系感情,其实就是想扣在手中的当人质。”苏若声音低了低,继续说:“和婉公主也是如此。”
“漠北军中出了奸细,二十万大军尽数被斩杀,草原人势如破竹,接连破了大梁两座城池。”说到这里,苏若的指甲死死地抠住桌子,眼圈也逐渐变红,“永康帝吓破了胆,立刻派遣使者与达利罕和谈。”
“最后,喀蒙与梁朝达成和谈条款,送大梁最受宠的和婉公主入喀蒙和亲以示诚意。”苏若缓缓抬眼,看向刘艳,“你可知这场和亲为何选中了她?”
“为什么?”有学生问道。
“对啊,不是说最受宠吗?皇帝怎么舍得?”有人跟着问道。
“因为所谓的最受宠,不过是永康帝未雨绸缪的计策而已。”苏若轻扯唇角,说,“和婉公主不过是永康帝用来牵制南明王的筹码,随着南明王离世,和婉便成了证明他宽厚的棋子,后来与喀蒙和谈,那里是苦寒之地,有无依无靠又身份尊贵的和婉在,永康帝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女儿去受苦?”
“再说到和婉公主的陪嫁,布帛绢织,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可那都是答应达利罕的赔款,不过是套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替自己遮羞罢了。”
“老师说达利罕在迎娶和婉公主之前没有侧妃和小妾。”苏若觉得好笑,“不错,他身份尊贵,野心滔天,后宫的每一个位置都是留给可用的部落,在正妃未定之前,怎么可能随意娶了别人?”
“可若说他洁身自好真是侮辱这个词了。”苏若说,“达利罕荒淫无度,屡屡进犯我朝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多少女儿家强掳进军营糟蹋轻贱!你却将这种渣滓包装成一个情种?简直可笑!”
苏若握紧拳头砸在讲桌上,扬起一片粉尘。
下面的学生被吓了一跳,心绪也被她带的激动起来。
刘艳皱了皱眉,“你这是对上位者的偏见,不是每个统治者都把权利看的那么重要。”
“我是对上位者的偏见?难道老师就不是慕强心理在作祟吗?”苏若不疾不徐地说道。
见她不吭声,苏若接着说道:“老师还说达利罕出入都带着和婉公主一起,那又如何证明,这不是达利罕对和婉公主的喜爱,而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呢?”
“同理,连喀蒙可汗都对大梁公主猜疑忌惮,那么其他人呢?会不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将公主监视起来?会不会不允许她随意走动?会不会撤换掉她身边所有人?会不会检查她的家书?”苏若忍不住哽咽,呼吸几度不再平稳。
她垂眸眨去眼底水光,沉声说:“达利罕为了迎娶和婉公主在汨汾河架起石桥?呵,和谈前达利罕已经夺下两座城池,为何不乘胜追击?那是因为他们缺兵少粮,需要休养生息,永康帝不调兵遣将将他们赶回去,却着急忙慌的帮忙架桥联通大梁阻碍喀蒙的唯一一条河流。此后,源源不断的精兵强将和武器辎重尽数从此桥进了大梁境内。”
“再说回达利罕和和婉公主,成亲不过半年,能以一敌百的达利罕就突然病逝,达利罕死后,他后面的几个弟弟都没即位,却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三王子上位,很难不让人猜测是不是喀蒙王庭内部产生了什么阴谋。”苏若看向自己的指尖,像是在给自己分析,“而且喀蒙王庭向来弟承兄嫂,和亲公主却不受这条规矩所制,可为什么和婉公主没有选择回到望京?是不是乌托扣押下了和婉公主,为自己再度进京寻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简直是胡说八道!”刘艳打断她的话,“没有丝毫逻辑的胡乱猜测,赶紧给我下去!”
“究竟谁的猜测更离谱,老师心里应该清楚。”苏若虽然来到现代后没有读过关于梁朝的历史,却也相信正史不会将几段家长里短奉为真谛。
“苏若!”刘艳怒斥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现在立刻马上!去找你的班主任!让她看看她教出来的好学生!我从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学生!一门心思都花在穿衣打扮上了吧!”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Miss胡突然站在门口,笑着看向苏若,再看向刘艳时却没了笑意,“刘老师,请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对学生存在偏见。”
“我存在偏见?”刘艳气急了,快步走上前去,“我看是你存心包庇。”
她上下打量了Miss胡一眼,果然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刘老师,您对我不满可以冲着我来,不要牵扯其他人。”苏若从讲台下来,走到Miss胡身边,维护的意思很明显。
Miss胡愣了愣,随即笑了,真没想到她有一天也能被学生保护。
“胡老师。”刘艳气的声音越来越尖利,“你现在是又想把我挤出重点班的教学吗!”
“刘老师。”随着一道沉稳的男声,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看向刘艳,整个人不怒自威。
“校长您来的正好!”刘艳愣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她走到齐校长身边,控诉着苏若的几大恶行,“这个转学生一点尊师重道的道理都不懂,不仅随意打断我的讲课进程,还出言不逊质疑我的专业水平,甚至还随意编造历史给学生们听,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刘老师,话可不能这么说。”Miss胡招手让苏若过来,“我这个学生最是懂礼貌,我看她也是在和您探讨历史上的内容,她年纪轻,在这方面容易较真……”
“这是探讨的态度吗?!”刘艳拔高了声音,导致其他班级的学生也往外探头查看,“我这都是根据专家学者整理出的资料讲的,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刘老师,你可不要小瞧现在的年轻人啊。”齐校长突然出声,笑道,“现在是信息这么发达,他们懂的说不定比我们都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艳压着火气,“您要是说其他的,也许年轻人确实比我懂得多,但关键我学了几十年历史,我还没有她懂吗?而且和婉公主墓是近期才发掘出来,一切都没有定论,她倒说的像是亲眼见过似的。”
可不就是亲眼见过。
苏若心里想,却不敢说。
“既然没有定论,那就是谁都可以探讨,只要说的有理有据,和年龄身份都无关。”一位身穿西装,一直站在苏若和刘艳视线盲区的老年人突然站出来说道。
“你是谁?”刘艳脱口而出,又有些后悔嘴快。
“这位是朔京大学历史系的顾明国教授。”齐校长敛了笑容,正式介绍。
“……顾教授你好!”刘艳一慌神,这才想起来顾明国这张总出现在历史节目的脸。
“你好。”顾明国对她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转身面向苏若,温和地笑起来,与对刘艳的反应形成了一个巨大反差。
他欣慰地看着苏若,留下了一句令所有人艳羡的话:“后生可畏啊,不知小友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课题组,一起进行学术探讨啊?”
第39章
“铃——”
一阵悦耳的下课铃声响起,刘艳再也待不下去,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
顾明国倒没急着走,引着苏若走到僻静处。
他温和地看着苏若,问:“我看你刚刚说的头头是道,是对梁朝历史有研究吗?”
“算是吧。”苏若含糊说道,“我也就是随便猜猜。”
如果只是随便猜猜就能抵的上他们课题组研究月余的成果,那这可不仅仅只是天赋能概括的了。
“方便问一下你将来大学想考哪所学校吗?”顾明国问。
“啊?”苏若一脸懵,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能考上哪个上哪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