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忱垂眸看了眼苏若，她病得厉害，嘴唇又白又干，已经开裂起皮，不知道再烧下去会怎么样。
他定定地看她一眼，说：“我背她去医院。”
梅姨不可思议地看他，“这……”
“您帮她穿衣服吧。”霍忱把手里的羽绒服递给梅姨，语气不容拒绝。
“嗳。”梅姨接下来，默默为她穿衣，心里却在想，这孩子可真不错，明明自己还是一小孩儿，但整个人站在那儿已经有了顶天立地的味道。
霍忱在一旁搭了把手，把苏若裹得像个粽子。
最后梅姨给她戴上帽子口罩，才扶着她放到了霍忱背上。
霍忱背着她出门，在家里不觉得，一出来凛冽的寒风割在脸上，霍忱才觉得冷。
他面前是近乎到小腿的厚雪，只在路边有一串行人踩出的脚印，雪还在下个不停，几乎将那串脚印埋了一半。
霍忱呼出一口热气，又看向趴在自己肩头的苏若。
她紧闭着眼，呼吸声厚重，眉间轻轻皱着，不太舒服的样子。
霍忱把人往上颠了颠，背着人下山。
下山的路不好走，雪又厚又滑，更何况他还背着个人。
他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摔了把苏若掉在地上，没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
他身上出了汗，被冷风一吹冻的直发抖，尤其暴露在寒风中的脸和手，几乎没了知觉。
也不管苏若听不听得见，霍忱张开他冻僵的唇，牙齿打着颤，说：“苏若，老子可没对谁这么好过，你病好了可得好好报答我听见没有，对我态度好点儿，倒也不用像刚开始那样，忒假，你……”
“吵……”苏若不耐的动了动脑袋，圈在他脖子上的手也收了下。
霍忱“嘶”了一声，差点儿跳起来，“凉死了拿开！”
苏若的袖子很长，但也漏了点指尖在外面，她的手指碰到热源就再也不动了，碰到凸起的地方还好奇地蹭了两下。
“手老实点！”霍忱咬牙切齿，扬起头避开她的手。
苏若对他的动作不太乐意，又圈上去。
她烧的有些糊涂了，睁开眼睛只能看清一个迷迷糊糊的影子，而周遭一片雪白。
她如同惊弓之鸟，瑟瑟发抖地趴在他背上，声音又低又快，“小霍！我们快走！”
“不！”苏若又像是想起什么，在他背上突然扭动，想要下去，“你快走！带着他们一起！不要管我！别管我！”
“苏若！你又在发什么疯！”霍忱好不容易稳住重心，扶稳她的腿，忍不住吐槽，“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呢。”
正当霍忱严阵以待，以防她又有什么大动作时，苏若却突然安静下来，只是呼吸声闷闷的，偶尔传来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霍忱偏头看去，就发现苏若紧闭着眼，眼泪却流淌而下，打湿了他的肩头。
“苏若？”霍忱放缓了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很难受吗？我们就快到医院了，你……”
“小霍……”苏若如同真的沉浸在一场梦境中。
在这个梦里，她回到了她在漠北的第一个冬天，她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雪，在外面疯跑了一整天，结果累的没力气走回家了，是霍忱俯身弯腰背她回家。
那时的霍忱还比苏若矮一些，可是趴在他肩头，苏若却觉得安心。
自那之后，苏若时常耍赖要霍忱背她回家，霍忱总是好脾气的应下。
在苏若眼中，外公代表了严厉，母亲代表了温柔，而霍忱，代表了安心，如同兄长一般的安心。
可是他们一个个，都慢慢离去，只剩她孑然一身。
苏若轻轻呼出一口气，瓮声瓮气地呢喃着：“我好想你。”
霍忱如常往前走了两步，缓缓顿住身形。
她的语气中藏着化不开的眷恋，那不是对他说的。
时至今日，他才突然发现，她口中偶尔出现的“小霍”也好，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好，也许都不是因为他本身。
他也许，只是某个人的替代品而已。
第41章
“唔……”苏若翻了个身，只觉得头疼欲裂，喉咙如同火烧一般。
她睁开酸涩的眼睛，第一眼就看见坐在她床边的霍忱。
霍忱听见动静抬起头，往前倾了身体，问：“感觉好点儿了吗？”
苏若点点头，本想问他自己怎么会在医院吊水，结果一张嘴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哑成这样。
“你先别说话，我去给你接水。”说着，霍忱就起身出了门。
苏若没来得及拦住他，只能望着窗外发呆。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树枝上都是厚厚的积雪。
“你醒啦。”护士进来帮她换药。
苏若转过头来，轻轻“嗯”了一声。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护士年纪也不大，羡慕的看着苏若。
苏若愣了下，喉咙突然痒得厉害，只能边咳边摆手。
护士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一脸羡慕地说道：“你是不知道，外面这么大的雪，车都不通了，他居然背着你走到我们医院！”
苏若咳得脸色通红，怔怔地看着护士。
“他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说话的时候感觉嘴巴都张不开，完全冻僵了。”
“我们让他去小太阳那烤烤，他说什么也不去，非要在床前守着你。”
“他隔一会儿就起来摸摸你的头，看看你有没有退烧，真是体贴。”
“多亏他及时送你来医院，不然这么烧下去就成肺炎了，你可真……”
“咳咳。”霍忱拎着一堆东西进来。
护士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朝苏若笑笑推着推车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苏若霍忱两个人。
苏若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眼，下雪天这人还敞怀穿着外套，头发也带着潮气，裤脚的颜色明显比上面要深。
霍忱先把纸杯递给苏若，“先喝点热水润润喉。”
“嗯。”苏若听话地捧在手中喝了一口。
眼睛却被热气熏的有些热，心也窝的酸胀。
接着，霍忱打开折叠桌放在病床上，然后把买来的那一兜东西拎过来。
小米雪梨粥、西芹百合、白灼西蓝花，还有一盘水果拼盘。
见苏若兴致不高，霍忱以为她不爱吃这些，“医生说你这几天最好吃些清淡的，有利于身体恢复。”
“嗯，谢谢。”苏若哑声说。
她接过霍忱递过来的勺子，又像是想起什么，“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霍忱笑着坐下。
他哪是吃过了，是去买饭的时候光想着苏若，连自己都给忘了。
苏若自然也看出来了，拿起筷子把每道菜分成一大半和一小半，然后把面前的粥推到霍忱面前，“我感冒了，你先喝，多的那部分菜你也吃掉。”
眼看霍忱要拒绝，苏若又说道：“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霍忱看她，苏若毫不示弱地看回去，却因为身体虚弱，看上去没什么气势。
霍忱却没说话，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才端起粥喝了大半，喝完后往苏若面前一搁，说：“可以了吧。”
苏若点头，端起粥用勺子喝了两口，还用余光偷瞄了霍忱两眼。
直到两人沉默着吃完饭，霍忱收拾好东西，准备扶苏若躺下时，苏若突然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
“干什么？”霍忱往后躲了一下。
苏若收回手，“看你有没有发烧啊。”
“没有。”霍忱声音有些冷淡。
“你怎么了？”苏若觉得霍忱今天有些奇怪。
霍忱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苏若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刚想问他自己脸上是有东西吗，就听见霍忱问：“小霍是谁？”
苏若张了张口，神情不自觉的僵硬起来。
霍忱却根本没打算听苏若的回答，直接说道：“他和我长得很像。”
是陈述句。
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苏若的大脑飞速运转，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她这幅样子，霍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嗤笑一声，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么离谱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霍忱手撑着床，俯身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喜欢他？”
“当然不了！”这次苏若回答的很干脆。
霍忱盯着她的眼珠，没有一丝慌乱。
霍忱笑着起身，心里一直绷紧的弦骤然一松。
他伸出手在苏若脑袋上随意一揉，说：“元旦假期，跟我出去。”
“去哪儿？”苏若没想到他转移话题这么快，有点懵。
“没想好，先约着。”霍忱往椅子上一坐。
“这么早就约，万一我到时候有事呢。”苏若小声嘟囔。
霍忱耳朵尖，睨她一眼，语气危险，“不想去？”
“想去。”苏若拖着长音无奈答道。
她敢不去吗？霍忱一脸她不去就算总账的架势。
“打扰一下。”刚刚给苏若换药的护士小姐敲敲门进来，手里还拿了个小太阳，“我刚刚找了个不用的小太阳，你快拿去烤烤吧。”
霍忱刚想说不用，苏若就扬起笑脸，说：“谢谢姐姐。”
说完，还看了霍忱一眼，示意他接过来。
霍忱翘了下唇角，站起身接了过来，又道了声谢。
护士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笑容扩的更大，“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出去啦！”
一看见她的笑容，苏若就想起她刚刚换药时对自己说的话。
又突然想起那天站在台阶上，霍忱对她说的那句“那你喜欢喜欢我呗”。
“腾”的一下，苏若就觉得脸又烧了起来。
“又烧起来了吗？”霍忱刚插好小太阳，一回头就看见苏若脸红的过分，急忙伸手去拿体温计。
“没，没有！”苏若心虚地垂下眼，用空着的手背给自己降温。
霍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又伸手去试了她额头的温度。
确实不烫。
霍忱看着她慢慢坐下，打量了她半晌突然说道：“你不会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吧？”
托了他的福，苏若脸上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狠狠瞪他一眼，“胡说八道。”
霍忱低低地笑出声来，看起来心情很好。
苏若也笑起来，慢慢看向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霍忱，今天谢谢你。”
“你是得好好谢谢我。”霍忱不按常理出牌，他眼珠转了转，有几分不正经，“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苏若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往下滑，把被子一蒙，闷声说：“哎呀好困啊，我先睡一会儿。”
霍忱笑了笑也没戳穿她，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他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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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本来是假装睡觉，没想到眯着眯着却真睡着了，而且这一觉直接睡到夜幕降临。
苏若伸着懒腰醒来，一睁眼手背上的针已经被拔掉了，霍忱可能也是累了，正趴在旁边睡觉，脸上还有压出来的印子。
睡着的他好像没有平时那么锋利，刘海儿也乖顺的搭在额前，看起来甚至有些乖。
苏若笑了笑，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要恶作剧，可惜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作罢。
没一会儿，霍忱也伸着懒腰醒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肩颈。
苏若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他照顾了自己一整天。
“你要不要上床来睡会儿？”苏若问他。
霍忱动作一顿，视线从她脸上落在床上，又上移到她脸上，笑道：“你这是在邀请我同床共枕吗？”
苏若：“……滚蛋。”
霍忱朗声笑了下，不再逗她，“好了，起来收拾收拾，回家再睡。”
这话说的亲昵，像是两人已经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很久，但刚开始两个人谁都没反应过来，是苏若弯腰穿鞋，对上霍忱蹲下时的眼睛才反应过来。
显然，霍忱也反应过来了。
两个人的目光一触即分，一个低头穿鞋，另一个站起身东摸摸西碰碰，发现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
“路上的雪都清出来了，我叫家里的车来接咱们。”霍忱摸了摸耳垂。
“好啊。”苏若把鞋带系了两遍，才站起身，“现在下去吗？”
“嗯。”霍忱看了眼手机时间，单手拿起那台小太阳，“下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路过护士台的时候，霍忱把小太阳还给那位好心的护士姐姐。
“祝你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哦！”护士小姐小声对霍忱说了句。
霍忱一愣，笑起来，“谢谢。”
也希望承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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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带着霍忱回家的时候，梅姨做了一大堆好吃的。
没等着苏若坐下，梅姨就把她赶到餐桌对面坐下，面前只放着清粥小菜。
“不是吧梅姨，我就只能吃这啊。”苏若苦着一张脸。
“对啊。”梅姨点点头，“等你病好了才能吃其他的。”
“啊……”苏若一咧嘴，拖着长音表达不满。
“嘘！吃饭。”梅姨不吃她这套，笑着让她住嘴。
霍忱笑出声，没想到苏若在家会这么可爱。
“笑什么笑，吃你的饭。”苏若瞪他一眼。
梅姨拍她一下，又笑意盈盈地看向霍忱，“快坐下吃饭吧，今天早上的事我告诉先生和太太了，他们嘱咐我一定要招待好你，等他们回来会亲自过去感谢的。”
“我们都是同学，是应该的。”霍忱拉开椅子坐在苏若对面。
还挺会装，苏若撇撇嘴。
“爸妈知道了？”苏若问梅姨。
“早上他们打电话过来，我就说了。”梅姨说。
“那怎么没给我打电话？”苏若看了眼手机，念叨道，“等吃完饭我给他们打一个吧。”
“可能是怕打扰你休息。”梅姨说了一句，转身去厨房端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