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煦年端起酒坛,开始给自己倒酒。
温酒……
楚酒儿……
酒儿是不是温酒,对顾煦年来说都没有区别,他只认识酒儿,动心的也是酒儿。
但如果酒儿真的是温酒,她到了北边之后,如果露出马脚,难免会让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倒不是说镇北军里会有人害她,只是这层身份难免会给她带来许多的麻烦。
若是再发生战争,她这个上辈子的战神,连躲在后面的资格都没有。
两世为人,后世没理由为前世负任何责任。
大楚公主,没必要上战场。
顾煦年喝着酒,慢慢明白了酒儿之前喝多了酒说的话。
回到故地,再见到昔日的战友,怕忍不住哭。
想来她也很怕露馅吧?
酒儿喝酒是越喝越糊涂,顾煦年喝酒是越喝越清醒。
顾煦年喝着酒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替酒儿守住这个秘密。
喝了点儿酒,身子暖了些,顾煦年便靠在桌子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老板娘一早起来,看见顾煦年躺在桌子上。
她想着没人,就拿了毯子给他盖上。
顾煦年睡得轻,抬起头来,锐利的眸光在看见老板娘的时候,放松了许多,捏着毛毯说道:“老板娘,是你啊。”
老板娘被顾煦年刚刚的眼神吓了一跳,干笑着说道:“你继续睡吧。现在还早,我起来备菜。”
见老板娘被自己吓着了,顾煦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谢了……”
老板娘心里头和缓了一点儿。
就是心脏跳动速度快了点。
这年轻男人,还怪好看的。
老板娘转身去后厨备菜,她倒不是对顾煦年有什么想法,单纯是对好看的年轻男人的欣赏罢了。
顾煦年披着毛毯,趴在桌子上又眯了会儿。
精神好些了后,他叠好毛毯放到柜台上,冲后厨说了声:“老板娘,谢谢你的毛毯,毛毯我给你放柜台上了。”
“好勒!”
顾煦年看了眼外面微白的天,朝着外面走。
酒儿向来能睡,他就不上楼扰她清眠了。
酒儿起床气重,省得惹她不高兴了,她又开始调皮捣蛋。
他如今的防守力不如之前,经不住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
清晨的北疆,云朵很低,微风有些凉,遍地的草原一览无余,一眼望去,能够看见远处隆起的山。
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身体有些僵硬。
顾煦年舒展着四肢,活动着筋骨,目光看向远处,能看清远处草屋升起的炊烟。
这个时间,对于要劳作的人来说,已经不算早了。
顾煦年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在外面活动筋骨。
突然间一个人从后面冲过来,顾煦年听到脚步声,感觉到有人扑向自己,立即转过身准备防守,看见扑过来的酒儿,本能地张开了双臂,抱住了扑到身上来的酒儿。
酒儿显然是刚睡醒,扑到顾煦年身上,脑袋在顾煦年肩膀上蹭了蹭。
“煦年哥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将醒未醒的声音带着慵懒的意味,甜软声音夹杂着丝丝哑意,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顾煦年抱着酒儿,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说道:“可能是马上要见到父亲了,有些睡不着。”
酒儿懒洋洋地嘟哝道:“就算睡不着,也不用出门吧!你还没给我束发呢!”
顾煦年这才发现,酒儿的头发半披散着。
他不想酒儿这副模样被别人瞧见,拍了拍酒儿的背,“回去吧,我先给你弄好头发。”
酒儿点了点头,松开顾煦年,半眯着眼睛往回走。
她一早起来没看见顾煦年有点紧张,这才慌慌张张连觉都没醒就出来寻人。
第135章 崇拜
到了北边。
酒儿习惯性地把自己当做主人。
而从未到过北边的顾煦年,则成了她眼中需要照顾的新来者。
酒儿半眯着眼睛回屋,顾煦年跟在后面,瞧着担忧得要命,却也只能担忧地看着,做好随时接住酒儿的准备。
酒儿半眯着眼睛走路,身子摇摇晃晃,却奇异的悬而不倒,安全回到房间里,坐在凳子上让顾煦年给她理头发。
经过这一路的锤炼,顾煦年梳头发的技术高了不少。
虽比不上秀娥那般手巧,酒儿的头发规整得可以参加典礼而不被人看出端倪。
顾煦年梳完头发,酒儿差不多就醒了。
木梳摩擦头皮,舒筋活血,提神醒脑,睡意一下子就梳没了。
两人下楼吃饭,这次老板娘主动多送了两个包子。
酒儿诧异地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笑着说道:“我家那口子都跟我说了,当初要不是温酒温将军,他十几年前就死了,你与那温酒温将军长得相像,他老神叨叨地说你是温酒温将军的转世。我想着或许真的是呢,这两个香菇包我送你的,吃不完路上带着继续吃。”
酒儿没有推辞,笑着说道:“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看着酒儿感慨道:“你若是没有嫁人,我真想让你当我儿媳妇。”
酒儿:“……”
酒儿看向顾煦年,用眼神示意他替自己解围。
上辈子在军营大家说话都直来直往,这辈子身为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只需要讨好自己的皇帝爹爹,她在说话这件事情上不算特别精通,熟练的撒娇手段总不可能用在客栈老板娘身上。
顾煦年看向老板娘说道:“老板娘,我与我夫人感情很好。”
老板娘意识到顾煦年吃味,连忙赔笑解释:“抱歉,客官,你夫人委实太讨人喜欢了,我这才说错话,切莫见怪!切莫见怪!”
顾煦年看了眼酒儿,抓住酒儿的手握了握,“嗯,我夫人的确讨人喜欢。”
酒儿回望顾煦年,回应一个甜蜜的笑容。
见两人浓情蜜意,老板娘笑着离开了,不打扰这对小夫妻的恩爱时光。
老板娘走了,酒儿松了口气,抽出被顾煦年握着的手。
不在宫中,没有那么多规矩,酒儿直接用手拿包子。
包子刚出炉,烫得厉害。
酒儿两只手掌换着接力散热如此几番后,包子不那么烫了,酒儿张开嘴咬了一大口。
“呜呜呜……”
“怎么了?”
酒儿指着咬成月牙状的包子,感动得眼泪哗哗,“好好吃!”
顾煦年笑道:“好吃就多吃点。”
酒儿喜欢客栈的包子,他又买了一笼,带着路上饿了吃。
他们若是脚程快些,今天就能到镇北军军营,所以路上尽量少耽搁,多带些吃的路上吃。
顾煦年走的时候,给足了银子。
老板娘说道:“用不了这么多。”
顾煦年说道:“你们挣钱也不容易,我家夫人只是长得像而已,不好受温酒温将军的惠泽。”
顾煦年打定主意要将酒儿和温酒区分开。
无论是与不是,他都不想别人将酒儿当做温酒。
酒儿承受自己昔日部下的馈赠,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但她对顾煦年的行为,那是相当满意。
走出客栈后,酒儿大肆夸了顾煦年一番:“煦年哥哥,你做得对。打仗让老兵受了伤,现在不能让老兵再吃亏了!”
顾煦年笑着点头。
酒儿看向顾煦年问道:“煦年哥哥,你以前说你崇拜温酒温将军,现在人家都说我长得很像温酒温将军,那你要不要把我当成温酒温将军崇拜?我不介意满足一下你的崇拜心情。”
顾煦年淡淡道:“你是你,温酒是温酒。”
温酒对他来说只是父亲书信里得力的左膀右臂,酒儿于他而言是生平所见最漂亮最可爱的娇俏少女,是他必须保护好的公主殿下。
酒儿噘嘴,“就那么怕被我占便宜吗?”
顾煦年笑着揉了下酒儿的后脑勺,“你呀,别老想着做别人了,好好做自己就够了。”
酒儿不明白顾煦年的用意,继续闹着让顾煦年崇拜她。
顾煦年被酒儿缠得没办法。
他怕酒儿闹下去消耗太多精力,耽误到镇北军的时间,单手搂住酒儿的腰肢,阻止她进一步朝着自己身上贴,“我很崇拜你。”
酒儿以为顾煦年老实了,哼哼说道:“崇拜我什么?我今日时间足,可以慢慢听你说。”
顾煦年低头淡淡看了眼喜笑颜开模样愈发娇俏了两分的酒儿,轻笑着说道:“我很崇拜公主殿下能够哄得身边人都开开心心,崇拜公主殿下身处深宫却仍有奔袭千里的魄力,崇拜公主殿下心怀百姓侠肝义胆的仁义行径,崇拜公主殿下能够随着处境自由转换的适应性。”
酒儿一脸惊讶地抬起头,“你不是崇拜温酒吗?”
顾煦年按下酒儿扬起的头,“小时候崇拜温酒,现在崇拜你。”
酒儿想要抬头而不能,只能看着前方,她满脸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崇拜我?”
“就是崇拜啊!”
“你刚刚说的那些,的确是我的优点,但也并非真的那么出众吧?”
酒儿一直都很有自信。
顾煦年说的优点,他都能大大方方的承认接受。
她的确招人喜欢,爹爹娘亲还有宫里的娘娘,极少有不喜欢她的,这一路走来,从来没有因为她耽搁过行程,路遇不平一声吼更是他一贯的侠女作风……
酒儿抬起眼睛看向顾煦年,“人不是都应该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吗?这有什么值得崇拜的?”
顾煦年说道:“我才到南疆的时候,第一次被派出去侦查,才明白现实和想象之间的差距。我去南疆的时候满腔热血一心报国,觉得自己一定能在南疆闯出一番事业。”
说着话的时候,顾煦年手上的力道轻了些。
酒儿仰起头说道:“你的确在南疆做得很好呀!都从籍籍无名之辈混成将军了!”
顾煦年苦笑了一下,“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士兵。”
第136章 抵达北疆,再见故人
没有依托的雄心壮志,就像是天上的云,看得见摸不着,浮于虚空,只有表面的光鲜。
他第一次执行任务,以为自己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不屑于细枝末节,到后来却发现自己连小事也做不好。
好在老兵听楚耿吩咐,处处照顾着他,提醒他别犯错,他这才一起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理论知识作用在实践上有一定难度,且需要时间。
好在他犯了一两次错之后,那浮在上空的心思落回了实处,开始脚踏实地做事,慢慢将理论经验和实战结合了起来。
不然他早死了一千八百遍。
酒儿和顾煦年一路都在游山玩水,马匹休养够了,上马之后,策马奔腾,一路往镇北军营赶。
中途只停歇了一次,两人吃包子喝水垫垫肚子,牵着马走了一会儿,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又上马骑行。
夜色降临的时候,两人到达了镇北军军营。
守营士兵持枪拦截。
酒儿和顾煦年下马。
“来者何人?”
顾煦年立即拿令牌给守营士兵看。
士兵看过令牌说道:“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恰在此时,扬武将军喝了点酒心血来潮出来视察,瞧见酒儿,大为震撼:“温酒?”
他揉了揉眼睛,抓住温酒的肩膀看了又看,“温酒,你怎么穿成这副鬼模样?”
酒儿不高兴了。
“什么鬼模样?我现在超漂亮的好吗?”
虽然如此说着,她嘴角却在笑着,也没有推开喝多了酒满身酒气的老男人。
酒儿没有想着推开,顾煦年却拉开了扬武将军的手。
扬武将军恼怒地瞪向顾煦年,“你是哪个营的?”
酒儿知道扬武将军脾气爆,年轻时候就脾气爆的人,年老了也脾气爆,尤其是喝了这么多酒。
酒儿说道:“人家是镇北王顾人豪的儿子,你说话客气点儿!”
扬武将军眯着眼睛盯着顾煦年看,“嗯,是有点儿像镇北王。”
酒儿翻了个白眼,“知道像,那就肯定是,你给我老实点儿,别一会儿被罚了又开始哭。”
扬武将军看向酒儿,乐乐呵呵道:“我现在好歹是个扬武将军,顾人豪怎么可能说罚就罚,哪儿像以前……”
“以前……”
扬武将军盯着酒儿看,“温酒,你怎么一点儿都没老啊?我都老得皮肤皱了起来,胡子都开始白了。”
酒儿叹了口气。
这家伙喝了酒还是老样子。
她满脸无奈地说道:“因为温酒死了,懂吗?”
她不是很想否认自己是温酒的事。
所以用的不是「我不是温酒」的说法,而是说「温酒死了」。
扬武将军浑身一震。
他看着酒儿,往后退了两步。
酒儿撇嘴……
这家伙,该不会把自己当鬼了吧?
身为军人,应当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就算她真的是鬼,也不应该害怕吧!
扬武将军眼睛里突然间就泛起了泪花儿。
温酒,死了。
十五年前,温酒就死在他面前。
那个骁勇善战勇往直前的温酒,杀敌千万都能毫发无伤的温酒,竟然也会死。
那个杀神一般的小姑娘,死在了那样好的年华。
她还没有结婚,她还没有感受战胜之后的和平,她为大楚带来了和平盛世,却没有享受过一日的安稳。
她还没来得及将一身戎装换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