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医师乐滋滋地边走边说,从自身经历到沿途风光,苏玉潆听到一半,忽然问道:“看来闵医师走过大半个大陵了?”
“大半个多。”闵医师纠正道,“以后我不仅会走遍大陵,其他地方也一定会去一趟。”他的前半生花费在了学医上,后半生就要去见识不同的风光了。
苏玉潆心中一动:“闵医师医术如何?”
“不说第一,这大陵能超过我的也屈指可数。”闵医师说起自己最拿手的医术,不免洋洋得意起来。
这副语气让苏玉潆有了诡异的熟悉感,不过她没在这上面纠结太久,接着问道:“那闵医师听闻过坞洲毒香?”
闵医师微微睁大眼睛:“不就是那个闻多了能让人疯傻的香吗。”他走过那么多地方,坞洲不进去过,那种香还上手做过。
“那……吸入过多的人,还有医治的可能吗?”苏玉潆心生期待。
“没有。”闵医师毫不犹豫,苏玉潆不免失望下来,她在京城时曾问过医扶伤,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答案,但不知道为何,今日却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她自嘲地摇摇头,大概是和医扶伤给她的感觉太像了。
“不过……”
这一句转折,又把苏玉潆的心提起来,她眉头一跳:“不过什么?”
“不过虽然不能完全治愈,但是可控,不至于随时发疯。”
得到这个答案,苏玉潆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觉,她忽然想起阿娘坐在葡萄藤下安安静静的样子,若是能这样,她也很满足了。
苏玉潆心绪转了一圈,再看向闵医师时,眼底似乎有火苗窜动。
两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镖局外,闵医师张大嘴巴:“姑娘是镖局的人?真好真好!”闵医师走过那么多地方,阳顺镖局也是有所耳闻,他哪里都睡过,但还没进过镖局呢。
苏玉潆领着人进去,管事见她多带一人回来也不见惊讶,很贴心地为他安排了一间屋子。
遣散了薛晨和时樾二人,她带着巧云回了自己的院子,忽然一只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上,苏玉潆取了鸽子腿上的纸条,看完后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苏玉潆很早就想过,新买来的商品如果要流入大陵,势必要运过去,可平洲无漕运,能仰仗的就只有陆路,阳顺镖局是她能想到的最靠谱的交通方式了,不过她也不是平白占武越的便宜,她飞鸽传信过去,言明收入会和他四六分,今日有了明确的肯定,苏玉潆也就放心了。
济州中,武越忙活了一天,休息之余也不忘问谷明姿的情况。
身旁的人回道:“小姐今日情绪稳定。”
武越点点头,有点欣慰又有点心疼,毕竟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看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照看好她的孩子和替她寻医问药。
他挥了挥手,吩咐身旁的人继续寻找能医治毒香的医师。
又一夜,天甫亮,晨星隐去,东阳城门前,有两人轻装简行,牵着马匹往城中去,连璟摸了把脸,感觉自己憔悴了不少,他瞥向一旁的殷衡,见他和自己差不多,心中暗骂了声活该。
真不知道殷衡是抽哪门子风,日赶夜赶,连休息也要掐着时间,简直不把他当人看,连璟愤愤想道,这一路上,活得最滋润的就是那条小黑狗了,醒了睡,睡了醒,一路走来皮毛都油光发亮。
连璟顶着一身疲惫,他现在就想去客栈睡一觉。
店小二把马接过去,他刚想上楼,就看见自家表哥不停地往外看,他也跟着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连璟收回目光:“表哥,你看什么呢?”
殷衡默默收回目光,他当然在看能不能碰到熟悉的人了,不过他没搭话,只瞥了一眼连璟:“你不是说累了吗?还不去休息?”
“就去就去!”提到休息,连璟脚下的步伐都快了不少。
殷衡慢悠悠跟在后面,他也不休息,简单洗漱之后,又在镜中打量了一下,确保仪容仪没有问题后,就撇下连璟和福来独自出门。
阳顺镖局的位置很好找,他穿过人群,晃悠到镖局附近,寻了个地方,就那么眼神炯炯地盯着人家大门。
镖局门前很热闹,有人吆喝着装货,马车满了,车夫就拖着悠长的腔调赶马,马车离开后,门前就清冷下来,又过了一个时辰,再次热闹起来,殷衡就这么倚着墙,从白天盯到晚上,镖局里的人看了他不下五次。
本就从京城一路快马过来,本就是凭着一股气撑着,如今没见到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有些撑不住了。
殷衡垂着眼皮,站姿歪七扭八,整个人透着一股肉眼可见的颓丧,眼见着镖局的人都快把他当作对家搞事的了,殷衡才幽幽叹了一口气,往客栈走。
刚一回客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的连璟蹦跳着怼到他脸前:“表哥,你这一天都跑哪儿去了?”他狐疑地盯着殷衡,怎么感觉一天没见,他又憔悴了不少。
“闭嘴,吃你的饭。”殷衡掀了一下眼皮,冷漠道。
连璟闭嘴,朝他那里望了几次,欲言又止。
殷衡被看得不耐烦,撇过头:“还有事?”
“表哥,你真的不和我吃点?”连璟扬起手中的筷子,迟疑道。
殷衡沉默了一下,放弃上楼,转而和连璟坐在一起。
“我说表哥,咱们明天什么时候走啊?”连璟吃饱睡足,心思又活络起来,划拉着什么时候能到平洲。
这回却轮到殷衡语焉不详了,他含糊地说:“再看吧。”
连璟竖起耳朵,觉得不大对劲,之前都是能走就走,他还以为是表哥迫不及待呢,怎么到了东阳城,反而磨磨唧唧的了?
“表哥,你的意思是,不着急赶路了?”连璟呆呆地问。
“嗯。”殷衡端起手边的酒杯饮了一口,他瞥向连璟,“多吃,少问。”
华灯初上,东阳城渐渐热闹起来,连璟按捺不住爱玩的天性,趁殷衡不注意便溜了出去,殷衡也不管他,那么大个人了,难不成还能丢了不成?
连璟头一次出京,东阳城虽不如京城繁华,可胜在新奇,逛到一半时,一辆马车从他身旁经过,连璟随意投去一瞥,风吹过,马车帘子被掀起一角,刚好足以让他看清里面的人。
马车中的女子虽已不再年轻,却极为像一个人——相府的三小姐。
第42章
马车和他错身远去, 连璟愣愣地盯着马车,眉心逐渐拧起,他见过苏三小姐, 但没见过她地姨娘,是以也不知道那人长得和苏三小姐像究竟是不是巧合。
若不是巧合……连璟深思下去, 不由得打了个颤, 那那位苏三小姐可真是胆子太大了。
若是猜想成立,说不定苏三小姐本人也在东阳城呢?连璟当即就没了再逛的心思, 眼中闪起浓浓的八卦气息, 他迫不及待要把这件事分享给殷衡。
不过说是要分享, 但等他回到客栈的时候,得知殷衡已经睡下,想着对他们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便也没拿这件事打扰他。
直到第二日, 二人在吃早膳的时候, 连璟顺口提起,谁料殷衡愣在当场:“你在马车上, 只看见一个人吗?”
连璟点点头又摇摇头:“当时帘子就掀起那么点, 根本看不到马车里面的全貌, 所以我也不知道。”
殷衡沉默了一会儿, 那看来, 马车中的就是苏玉潆的姨娘了,她不可能独自撇下姨娘一人,所以苏玉潆定然在东阳城。
殷衡虽然没有亲眼看见, 但得知了这消息却也如同吃了定心丸, 随即他一脸严肃地说:“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你在外……包括之后回京, 半点消息都不要往外透露。”
连璟见他面色严肃,当即便重视起来,内心也有了自己得猜测。
不是吧不是吧?难不成表哥心悦之人就是苏三小姐?不可能吧,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交集。
连璟还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撞破了真相,如今正在怀疑和相信之见疯狂徘徊。
他好奇地抓心挠肺,偏生殷衡对此半个字不提,连璟也只好打消从他那里八卦的念头。
二人又在东阳城待了几日,这几日无论是殷衡还是连璟,都再没能看见苏玉潆或是她姨娘中的一人,他们有要事在身,在这里已经是拖到不能再拖了,殷衡失望之余不免遗憾,这一别,怕是很难见到了。
临走时,他一直犹豫,福来是放到阳顺镖局,还是自己带着,迟疑了许久,还是决定一同带往平洲,养了这么多天,也养出感情了。
决定出发的第二日,东阳城难得的阴天,黑压压的乌云沉重地压在城上空,瞧着像是随时都会下起大雨。
“表哥,我们不等天气晴了再走吗?”风大起来,连璟不得不扯着嗓子喊。
“不了,蓑衣拿好,我们连夜赶路。”殷衡骑在马上,轻拉缰绳,回头看了一眼,便驾马而去,连璟跟在后面,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马蹄扬起的尘土落回地面,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滴在地面上,紧接着劈里啪啦下了起来。
……
“下雨了。”
苏玉潆站在铺子里,抬起头,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断断续续地形成一道雨帘,她伸出手去接,冰冰凉的雨水砸在手心,苏玉潆摩挲了一下手指便收回来。
她的目光穿过雨幕看向街道尽头,那里有一队人马缓缓靠近,个个虎背熊腰,蹬着黑靴,胸口挂着一串牙骨,宽而长的袍子,袖口衣领边镶有花边,他们轻车熟路地寻了家客栈,把满车东西运进客栈。
草原人中不乏有敏锐的人他们第一时间就觉察到苏玉潆的视线,他同样隔着雨幕警惕地看向苏玉潆,见到是个小姑娘,紧绷的神色便放松下来,不过仍是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瞥。
苏玉潆友好地朝他们笑了笑。
“那是草原人。”闵医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大一会儿便移开视线,“苏姑娘想医治的人如今何在?”
苏玉潆心中一动,转而看向他:“闵医师,我……”
他摆摆手,一脸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心里都有数的表情:“就当作是你收留我的报酬了。”
“在东阳城。”苏玉潆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聊城遇见闵医师。
“东阳啊……”闵医师摸了摸下巴,配合着他干瘦的身躯,有种说不出来的滑稽感,“我还没去过东阳。”他的眼睛立马亮起来。
“不过还要请闵医师再等等。”武越偶尔和她飞鸽传信,是以苏玉潆也知道舅舅在东阳为阿娘寻医问药的事,算算日子,他们这两日应该不在镖局。
“无妨无妨。”闵医师摆摆手。
“昨日我便想问了,闵医师可是有一个徒弟?”
闵医师睁开眼,给了她一个讶异的眼神,他挠了挠头,“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玉潆柔和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尤其是那副自信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苏姑娘认识的那人是……”
“他叫医扶伤,是我在京城认识的。”
闵医师突然拍着手大笑:“果然是这孩子,他过得怎么样?”
“很好,经营两家医馆,京城中去找他看病的没有治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