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脚刚迈进院子,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向他跑了过来,一袭粉色夹金线绣花裙,垂肖髻,眼睛清澈,肌肤白嫩,走动间粉色的蝴蝶钗来回摆动。
“福生哥哥。”
小姑娘声音甜腻,陆衡见到来人,脸上绽出笑:“阿烟。”
小姑娘正是陆靖烟,她跑过来拽住陆衡的衣袖,大眼睛眨了眨,嘟着嘴撒娇道:“福生哥哥,你一定要替我出去。”
陆衡捂额:“又怎么了?”
“还不是四姐,总是哭哭啼啼的好似我欺负了她一样,还不是二爷宠她,她说什么都信。”
她有些羞恼,自她被陆二爷打后,就再没唤过陆二爷一声爹,她是硬气的,老夫人那里见她受了委屈,也不管她,由着她这么不像样子的叫了这么多年。
“小祖宗,这种事别来找我了,你要吃什么喝什么哥哥都给你买,你说你和你四姐闹脾气,我怎么好插手。”
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还是隔了房的。
陆靖烟搅着他的衣袖,闷着头说:“怎么不能了,你上回做的不就很好。”
陆衡有些尴尬,陆靖烟和陆靖秀这姐妹俩从小不和,陆靖烟性子火爆,陆靖秀柔柔弱弱的,陆二爷又偏心,两人对上难免让人更心疼娇弱的陆靖秀,觉得陆靖烟仗势欺人。
陆衡和陆靖烟关系好,自然是护着她的,上回陆靖烟被陆二爷训了,在他面前哭的厉害,他没法子,哄不住陆靖烟,恰好鲁国大长公主送了一张通体黑色的琴给陆靖瑶。
陆靖瑶不爱弹琴,陆靖秀却很喜欢,陆衡抱着那把琴到陆靖秀面前夸了一番。
这把琴好吧,你喜欢吧。
陆靖秀以为他要把琴送给自己,微笑着点头,哪只陆衡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我姐姐不喜欢弹琴还给她这么好的琴,你这么爱琴,这琴却不是你的。”
然后他就把琴给抱走了。
把陆靖秀鼻子都气歪了。
第39章 平阳王府
陆衡点了点陆靖烟的脑袋:“那种尖酸刻薄的事我做一回哄你开心便罢了, 你还真想让你哥哥我整日做那种上不来台面的事。”
陆靖烟想到陆衡对她的好, 心情好了许多。
陆衡道:“好了好了,你就吃亏在你这张嘴上, 那陆靖秀什么身份, 你又是什么身份, 她这会占你便宜,将来有她苦头吃, 下回莫要理会她, 你平日里也见不着二叔,何况你有祖母宠,有二婶和大姐大哥宠着, 计较她干嘛。”
“可是二爷是我爹, 她霸占了我爹。”
终归是意难平。
二房后宅虽是陈氏在管, 可有二爷宠的一日,陆靖秀母女俩便能嚣张一日,陈氏处处想着陆二爷, 王姨娘却只想着怎么从陆二爷手中捞好处, 二爷偏偏喜欢王姨娘,大抵男人就是这样的贱骨头。
陆衡笑着说:“小祖宗,我还是她弟弟呢,我本来对她也好啊,为了你,我可是一点都不喜欢她,你看, 你还霸占了她弟弟呢。”
陆靖烟眉开眼笑:“真的?”
“难不成还有假。”
陆靖烟笑嘻嘻的跟在陆衡身后进了院子。
陆靖瑶正倚靠在榻上翻看话本子打发时间,紫诗坐在茶水房煮茶,素手提着茶壶往盖碗里倒。
陆衡闻见香味,透过雕花窗对着里面笑道:“紫诗姐姐这茶闻着真香,是什么茶?”
紫文走出来捂着嘴笑:“世子若讨茶直说便是了,奴婢去给您端出来。”
陆衡也不生气,笑嘻嘻说:“那便多谢紫文姐姐了。”
陆靖瑶听见声响,把话本子合起放在一旁:“可是福生来了?”
芷柳垫着脚往廊下看了一眼:“是世子和五小姐,这会正同紫诗紫文两个丫头说话呢。”
她走到窗前挑了纱窗下来:“起风了,小姐莫要贪凉。”
抄手游廊下,陆衡和陆靖烟眼巴巴的盯着茶水房里,没多会紫文端了茶递给陆衡。
陆靖烟见没有自己的,哼唧了一声,撅着嘴撒娇:“姐姐,怎么没有我的啊。”
紫文还未说话,陆衡便把手中的茶递给陆靖烟,自顾自的从红漆木托盘上又端起了一盏。
陆靖烟甜甜的说福生哥哥真好。
她端起茶盏灌水似的闷了一口,随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吐着舌头嘶气:“这什么茶,怎么这么苦,难喝死了。”
“这是苦叶茶,清热解毒。”
“三姐姐也喝这个吗?”
“自然是泡给小姐喝的。”
陆靖烟听了,捏着鼻子,把剩下的茶全都灌进了嘴里,捏着帕子擦了擦嘴,小脸皱成了包子脸。
“我近来火气有些大,明儿个再给我备一壶。”
紫文:“……。”
五小姐对三小姐有一种近乎着魔的迷信。
她喝了茶,嘴里都是苦的,踏进屋子自顾自的捏了几块蜜饯放到嘴里。
陆衡凑到陆靖瑶身边说:“姐,你猜我今儿个发生什么趣事了。”
陆靖瑶白了他一眼:“不猜。”
陆衡拽住陆靖瑶的衣袖摇了摇“哎,姐,你猜一猜,猜一猜。”
陆靖瑶被他摇的头疼,没好气道:“左不过你今日街上遇到了忠勇侯的世子,把他打了一顿。”
除了这个,陆靖瑶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被他弟弟称为了趣事了。
陆衡拍着手掌:“觉,你可真是神了,不过不是我打的他,你再猜,打他的是谁”
陆靖瑶配合道:“光好表哥。”
陆衡道:“是九殿下。”
陆靖瑶有些诧异:“九殿下打许景做什么?”
许景身份特殊,忠勇侯是吴王的人,许景自然被默认为吴王的人,若如陆衡这种孩子同许景打打闹闹也没什么,九殿下就不一样了,他是皇子,又是同样有夺位可能性的皇子,他打了许景,难免会被别人误认为一种挑衅,九殿下怎会如此不小心。
陆衡把今日的事同陆靖瑶说了一便,陆靖烟对这些不感兴趣,眼睑微微阖上,听到九殿下下令要打陆衡和许景一人十板子的时候才睁开眼睛:“福生哥哥也挨打了吗?”
陆衡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做做样子,我好歹也是九殿下的表弟,同那王八蛋怎么能一样,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陆靖烟松了口气,继续手拖着腮跑神。
陆靖瑶食指在案桌上划了一道,慢悠悠道:“你是说九殿下搬出宫来住了。”
“对啊,我还同九殿下说了,改日同姐姐一起去拜访他。”
陆靖瑶恨不得把这弟弟掐死,谁给他的权利替她做主。
隔壁街整日敲锣打鼓的,九殿下乔迁新居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如今叫她这傻弟弟给戳破了,还替她做了决定,她若再不去平阳王府上拜访九殿下就说不过去了。
陆衡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凑上去问道:“姐,咱们什么时候去拜访九殿下。”
陆靖瑶说:“你就不必随我一起过去了,我自己去瞧瞧便好,哪日你若想去平阳王府玩,便自己过去。”
横竖两府不过临街罢了。
陆衡抬起头,满眼委屈的拦着陆靖瑶。
陆靖瑶摆摆手,叫他和陆靖烟都出去玩。
陆衡本以为他姐会夸他,没想到被撵了出来,心情沮丧。
陆靖烟跟在他后面一路听他唉声叹气的,也跟着垂头叹气。
陆衡笑了,问她:“你叹气做什么?”
陆靖烟无辜道:“我不知道啊,你叹气我才叹气的。”
陆衡:“……。”
陆靖瑶转身迈到梳妆镜前坐下,镜中小姑娘肌如白雪,水汪汪的杏眼,朱唇一点樱桃红,脸上的婴儿肥也不似幼时那般明显,她不禁有些自恋,我这般容貌,九殿下若是攻击我,我一定要还回去。
除了幼时被九殿下说是小短腿,后来九殿下倒是再没攻击过她,只是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她有阴影,何况她没被九殿下攻击过,可是亲眼瞧见过他怎么怼别人的,那可是打人专挑脸打的主。
清晨,金色的光芒刚撒向大地,昨夜刚下了场雨,地上还有些湿意,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趁着天色还早赶回家去。
庄严肃穆的平阳王府门口停了一辆华丽马车,四周珠帘垂遮,四角飘扬着金色流苏。
守门的小厮见状连忙迎了上来,马车里先是走下一个粉衣娇俏少女,她弯腰挑开帘子,珠帘晃动,还未瞧见人,便听一道婉转悠扬的声音传来:“你家殿下可在?”
小厮盯着刚踏出来的绣花鞋,不自觉的回道:“殿下今日并未出门,不知小姐是……”
紫文递给他一个蓝色荷包,笑着说:“我们小姐是宁国公府的三小姐,听闻平阳王殿下搬出宫,特地前来拜访。”
那小厮一早得了吩咐,刚问那么一句,只是怕漏放了人进去,这会听是宁国公府的小姐,连忙弯腰作揖:“大管事一早便吩咐好了,若是小姐过来,便直接放进去,今儿殿下没出门,这会子只怕不是在练武场就是在书房,奴才这就叫人带小姐过去。”
他唤了人来牵马车,正要领着人进去,一个灰袍男子笑眯眯的迎了出来,正是赵誉身边伺候多年的陈源。
陈源对着陆靖瑶行了礼,道:“小姐过来,怎么不派人提前通知一声,奴才也好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她再大的派头能比的过九殿下派头大吗?
何况她要过来之事她那傻弟弟一早不就同九殿下说了吗?不过殿下是殿下,他说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
陆靖瑶随着陈源进去,王府布局规整,进门便是一排整齐的四合院,威严气派,院内廊腰缦回,楼阁交错。
东路共三处园子,戏园楼台高柱,观景园山石点缀,佳木秀郁,亭台相绕。
赵誉居住的院子在观景园之后,院落整齐大方,左方种着一排桂树。
到底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平阳王府耗时多年,一砖一瓦皆是精心雕琢,自家观景楼上与身临其境看到的景物相去甚远。
陈源轻手轻脚的把门推开,赵誉的卧房倒是没有想象的富丽,进门便见一幅山水画居中挂着,大气磅礴。
陆靖瑶在外间扫视了一圈,没见到赵誉的人影,疑惑的看着陈源。
陈源指了指暖阁,小声道:“殿下近来忙碌,这会只怕还在睡着,小姐进去瞧瞧。”
陆靖瑶:“……。”
既然在睡觉为什么要让她进去啊。
陈源脸上带着抹哀求,道:“当是奴才求小姐了,我们家殿下近来心情不好,小姐向来讨人喜爱,便替奴才哄哄我们家殿下吧。”
陆靖瑶苦着脸,心情不好,她更不想进去了啊。
第40章 打手板
陈源说完便走出去, 顺带关上了门, 陆靖瑶抿唇在站在原处斟酌了会,轻手轻脚的推开暖阁的门往里面看。
浮雕折枝花卉纹拔步床上, 俊美的少年侧卧, 一袭黑发散落, 长睫阖上,美鬓剑眉, 薄唇微抿, 棱角分明的脸没了平日里的凌厉,蚕丝锦被一角围在他的腰间,勾人心魄。
陆靖瑶不自觉的走到床前, 总觉得他额角两鬓须垂过额头, 遮了他三分颜色, 伸手勾住他一小撮头发。
赵誉突然睁开眼睛,陆靖瑶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手上还勾住他的头发, 他闷哼一声,陆靖瑶赶紧把绕在手指的头发松开,唯恐拽疼了他。
早在她进门的时候他便知道了,只是见这丫头缩手缩脚的进门,小丫头长相艳丽,平日里板着脸倒也能唬住几个人,做出这般与长相不符的动作倒是有趣。
他闭着眼, 这丫头倒是比平日里胆子大,竟跑过来拽他的头发。
被他逮了个正着,这会垂首站着,黑乎乎的发顶对着他,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他觉得好笑,薄唇勾起,声音淡淡道:“过来。”
陆靖瑶仰起头瞧了他一眼,面带笑容,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殿下,您什么时候出宫的,怎么不同我说一声,我也好早些来瞧瞧你啊。”
赵誉坐起,陆靖瑶自觉的拎起床头的茶壶,为他斟了一盏茶。
他端着茶盏,长长的睫毛微微阖上,浅啜一口,若有所思道:“噢,本王搬出宫的事你不知道”
这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陆靖瑶装傻:“这阵子福生闹了那些事,我也是吃不好睡不香,倒是没注意旁的事情。”
既然是陆福生干的好事,那就推他出来顶锅好了。
赵誉把茶盏递给她,淡淡道:“本王刚搬过来那一日,遥遥往你家观景楼上瞧了一眼,恰好瞧见一个伸头张望的小丫头偷看我家花园,被我抓了个正着,缩着脖子就躲了起来,不知那丫头是你家哪位小姐,倒是有趣。”
陆靖瑶尴尬的咳嗽,赵誉说的小丫头自然是她,那日她在观景楼上往隔壁王府看风景,一队一队的人抬着东西往里面送,王府练武场里,一个赤裸上身的少年在打拳,她就不小心偷看了几眼,感觉主人有所察觉,她就赶紧蹲下身子躲了起来,她以为赵誉没有瞧见她的,毕竟人站的高,看的远,她能瞧见赵誉,赵誉站在低处不一定能瞧见她,哪只他不仅瞧见了,这会还说了出来。
她扯了扯嘴角:“人艰不拆啊殿下。”
赵誉冷嗤一声:“偷看本王也便罢了,还扯这些慌出来,你就这么点出息。”
陆靖瑶吸了吸鼻子,好吧,她没出息。
你可知欺瞒本王该当何罪。
陆靖瑶苦着脸,声音软软的撒娇:“殿下。”
瞧这没出息的样,赵誉想起上回洪阳城爆发瘟疫,父皇派许承与吴王一起去治灾,这丫头还屁颠屁颠的跑出去送行,还躲在酒楼里哭的昏天黑地。
他沉下脸来,声音清冷:“你也不是初犯了,从小到大,在本王面前扯慌次数多的数不过来,若再不治治你,日后只怕还是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