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提着灯在前面引路,卫筱筱走在他身侧,鼻息间是他沐浴之后清爽的气息和小酌后清浅的酒香。
夜风袭来,走廊旁木樨花鹅黄色的小花簌簌坠落。风卷着花瓣飘落到凤胥渊的肩头,在他雪白的长袍上染上微黄的痕迹。
卫筱筱驻足,纤手拂去落花,刹那间想起了桑怀夫妇的定情之花幽岚,大多数的花都有花语,幽岚是至死不渝的爱,木樨花又是什么?
她心里想着,不自觉的脱口问出:“夫君,木樨花的花语是什么?”
凤胥渊凝视着她,眼中瞬间有异样的情绪闪动,但很快只剩一片灰暗死寂。
见他久久没有回答,卫筱筱忙圆场道:“不知道就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夜里风大,我们回屋吧。”
回到寝居,秋浓来了,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卫筱筱大老远闻着就犯恶心。
虞少夫人被嫡母下药伤了身体,孕育子嗣艰难,为了给桑怀诞下桑家的继承人,她花重金寻来了这个调理的偏方,每天就寝之前都得喝上一碗。
做戏得做足,卫筱筱也得照着方子喝药。好在这药药性温和,重在调理,她喝了也没什么坏处,就是难喝罢了。
她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强行将整碗药给灌了,胃猛地抽搐起来,几欲呕吐,她急忙捂住嘴,将药又给压了下去。
世人皆知虞少夫人生孩子心切,用尽了法子,明日去了凤麟城,她若是被人瞧见将喝了的药吐出来,势必会引人怀疑。
嘴里苦得紧,卫筱筱正忍得辛苦,却听凤胥渊轻声道:“张嘴。”
卫筱筱依言张开嘴,一块蔗糖飞进了她嘴中。
虞少夫人这药很奇特,不仅味苦,还和糖相冲,喝了药吃糖会降低药性,虞少夫人便只能将这苦味生生受着。
卫筱筱心里发甜,却还是道:“下次不能给我吃糖了,被人看见了就穿帮了。”
凤胥渊转过身去:“下次再说。”
秋浓轻笑道:“姑娘不必过于担忧,少主也时常喂少夫人吃糖的,有的时候啊,少主还将药偷偷倒了,就怕少夫人苦到,他们还时常因为这事吵架呢。”
什么吵架,不过就是变相的恩爱罢了。卫筱筱很羡慕他们,虽然历经波折,但总算是走到了一起。
秋浓伺候他们上床躺下,放下云帐后退下了。
寝居里一片静寂,云帐下的方寸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寒霜再次爬上凤胥渊的脸,卫筱筱识趣,慢慢的往床里面挪了挪身子,在她和凤胥渊之间留下一个偌大的空间。
床的另一边,凤胥渊正面躺着,双手交合于胸前,以一个最标准完美的睡姿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就传来他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他的气息萦绕在云帐里,卫筱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怎么都无法入睡。
她大着胆子将身子悄悄的挪过去一点,再一点,最后虚靠着他的肩上,凝视着他俊美的侧颜,这才心满意足,慢慢的有了睡意,渐渐睡了过去。
待她睡熟了,凤胥渊却睁开了眼睛,他原就一直在假寐。
他转过头,看着虚靠在他肩上的卫筱筱沉静的睡颜,心中仿若有千万支利箭穿过。
她问他木犀花的花语是什么,他是知道的,只是他说不出口。
因为“永伴佳人”这样的花语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讽刺。
以前,他对自己的命运,只是憎恶,却从未恨过。
可当卫筱筱问他花语的那一刹那,他却痛恨起了自己的命运。
天道何其不公,为何他就不能活下去?
金晟,金氏女,所有参加十三年前叛乱的门阀世家,甚至包括他那对双胞胎弟妹,他恨不得杀了他们所有人,可他们所有人的命加起来也不能让他活下去,不能让他长久的陪伴在卫筱筱身边。
所以,他只能推开她。
他贪婪的凝视着卫筱筱,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拂过她的眉目,她的鼻尖,她的双唇,最后停留在她小巧的耳垂旁。
他暗暗发誓,轻声嗫嚅道:“我只把你锁在身边最后十天,十天之后,一定把你送走。”
卫筱筱做了一晚上的美梦,翌日清晨,她嘴角含笑,半梦半醒的舒展四肢,手心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滑滑的,带有一丝冰凉,手感十分的好。
她舒服的摸了半天,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微阖的双眼打开,首先进入视野的便是凤胥渊俊美的侧颜。
他微微侧着头,漆黑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她:“摸够了么?”
卫筱筱这才惊然发现,她方才摸的是凤胥渊的胸膛。
她触电般的抽回手,捂着丢尽的脸,撩开云帐摸下了床。
她匆匆的穿戴完毕,将云帐向两边撩起,复又化作娇俏妻子,笑道:“夫君,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