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母话说一半,便给谢父甩了一个眼神,将话头止住了。
身为人母,不论是真心话,还是场面话,但凡是要说起有损自己亲骨肉的话,那便是不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
谢父心里当然也明白自家夫人究竟在忌讳些什么,幽幽的兀自叹了口气,抬手替谢母顺了顺背,便转头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两人一同默契的止住了这个话题。
不知过了多久,一衣着得体的仆人走上前来,毕恭毕敬道:
“老爷,车马行囊备好了,不过现下外头的雨势正大,可……”
这话本不该仆从来劝,不过奈何这雨势过于滂沱,还是忍不住的多问了一句:“可还要现在出发去吴国神庙?”
谢父同谢母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四目交接,顿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同自己是一样的。
谢父沉声道:“现在便去吧,早些出发,春秋也能少受些苦楚。”
谢母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临行前我想同春秋告个别。”
“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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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躺在床上的谢春秋尚且年幼,不过手臂般长,可身形消瘦面色白皙,脆弱的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她从小身子不仅弱,而且极其畏寒,是以这闺房处处都点上了上好的火龙,烘的整个屋子都是暖洋洋的,仿若是气候最适宜的暖春时节。
谢母从秋雨中走来,鼻尖冻的都泛了红,但进了屋子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却不是靠近这火龙暖暖自己的身子。
而是将手放在火龙旁暖了一会,又将掌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试了试温度,百般确认过合适之后,这才用手碰了碰谢春秋的额头:
“哎……这孩子。”她瞥了站在一旁关切的望着谢春秋情况的谢父一眼,满眼都是心疼的哀叹道,“还在发寒热呢。”
“夫人。莫要过于伤神了。”谢父无声的拧了眉,却依然揽过谢母的肩宽慰的说道,“此去吴国神庙,我们心诚则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
谢母这才勉励的笑了一笑,替谢春秋细细的掖了掖被角,再三确认过不会让谢春秋着凉之后,这才温柔的摸了摸她柔嫩的面颊,眉眼之中满是期翼。
她慈祥而又柔和的说道:
“我们的乖女儿呀,不要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于是,便在这一片夜色之中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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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还记得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么?”
那匪贼头目跪在地上,眉眼之中却也压抑不住他那满是得意的邪气。
仿佛是一个杀人犯,准备再临死前对自己所能接触到的任何人炫耀着自己这一辈子沾染过的最辉煌的杀业。
谢春秋一瞬间对上了那双狂徒的眼睛,陡然呼吸一滞,心中警铃顿时大作了起来。
“怎么?”她用力的握住了顾参商温润的掌心,这才堪堪的汲取到了一些力量,得以故作镇定的开口反问道,“我的爹爹娘亲,不是因为在夜雨之中,山路难行加之天黑路滑,便不幸失足坠崖而亡了么?”
“世人都说着谢家的独女是个没心没肺没脑子的废物,果然不假啊!”那匪贼头目仰天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天真啊天真,真是天真至极!”
本是一直以置身事外的态度来着看戏的谢春秋,忽然不知怎的,她的心便陡然不安的“咯噔”了一下。
——这种警铃大作的感觉,她很久都未曾有过了。
脑海之中一瞬间闪过一种可能,但是……
谢春秋身体恍惚了一下,最后全是都靠借着顾参商的力气这才站稳。
她死死的咬了咬下唇,装出一副满不服气的样子:“啧。”
“你说我没心没肺没脑子?你以为这样我便会恼羞成怒劝顾太傅给你一个痛快么?”谢春秋学着尹长晴平日高傲的扬起头的模样,傲慢的说道,“我偏偏就不上你这当了!”
“我要让你这个落魄至极的阶下囚,一直一直屈辱的跪在这个你口中所谓的‘三无’面前……”谢春秋一字一句狠狠的说着,音量陡然升高,“永、远、都、抬、不、起、头!”
同时迅速的给楚西风递了个眼神。
楚西风这会倒也上道,谢春秋话音刚落便一个压腿便狠狠的踩在那匪贼头目的脖颈上,硬生生的叫他应了谢春秋方才那句“让他永远都不能在谢春秋面前抬头”的那句话。
“怎么样,跪在地上抬不起头的滋味如何?还认为我依旧没心没肺没脑子么?”
谢春秋不屑的轻哼了声,:我劝你啊,放聪明点,顾太傅让你在这陈情便陈情,让你忏悔你便忏悔。别费尽心思来整什么雄赳赳气昂昂宁死不屈的那一套。”
“你这般的动作啊,看在我的眼中,便越是激动,便越是可怜。”谢春秋陡然收了声,高高在上的俯视了半响,须臾才将目光挪至自己今日刚刚染好的蔻丹甲面上,不以为意的说道,“因为如今的你,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个垂死挣扎的蝼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