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为帝师,论上,他无犯上之过,论下,更无疏于职守之错。
大庭广众之下,太子没有他的把柄,即是不能公然对他发难,更不会让气氛一直这么尴尬下去。
所以……
他算了算时间,太子这会差不多……
也该松口了吧?
顾参商眯了眯眉眼,嘴角渐渐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一抹笑意还未彻底的勾起,只见太子拇指和食指顺着眉毛滑过,捋平快要皱起来的眉毛,似乎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才到:
“去吧。”
话音刚落,顾参商的嘴角恰好勾到平时笑的最为亲切的弧度上:“那边多谢殿下了。”
······
顾参商在这皇宫里来来回回的走过无数遍,这宫中不论哪一个角落,他近乎都曾走过数遍。
可是,顾参商这次出了太子的东宫,踏上去往御花园的石子小路上的步伐却走得极慢、极慢,慢悠悠的跟在引路宫人的身后,负手信步而走着。
于情,他这般熟悉吴国的皇宫,怎么说都不会落在那引路宫人的身后。
于理,他身为吴国的太傅,本应走在众人身前,区区一个引路的小宫人,又如何配走在他的前面?
那引路宫人走在顾太傅的身前,一边是不敢不为顾参商带路,但是也万万不敢就这么一路都“胆大包天”的走在顾太傅的身前。
他紧张的满头大汗,走上三步就回一次头,看着顾参商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踩在石子路上,顿时急的卷起袖袍擦了擦自己满头的大汗。
就这么多擦了几次,再擦却发现自己都快紧张成了一个水人。
那引路宫人抖抖索索的:“太太太太太太傅,大大大大大人?”
顾参商方才正赏看着从杏花枝头的飘下的朵朵杏花花瓣,听了这么一声,却也没有分神看那宫人一眼。
只是手腕一抖,“啪”的一下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折扇。
杏花微雨就这么同着春风一路飘下,晃晃悠悠的打了几个圈,最终徐徐的落在顾参商展开的折扇上。
他轻轻的掂了掂扇柄,那花瓣微微的荡了荡,却依然稳稳的停留在那扇尖上不肯离去。
不知这场杏花微雨让顾参商想起了什么。
那神情柔和的,仿佛是一位浪子跨过异国的山河,兜兜转转终将重归故里,又仿佛是一位才子一路坎坷,分分合合的走了许久,才得道一个再遇佳人的机会一般。
引路的小厮看着顾参商嘴角噙笑,微微仰头,神色柔和的看着这场微雨的画面,心中想要说出口的话,却怎么也舍不得说出来打断这一幕。
微微推开,俯首看着自己的鞋尖,努力的将自己远离这副美丽的画卷。
不知是过了多久,一双华贵的白缎靴子走近了引路宫人的视线,那官人听的温润的一声传来:“走吧,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
引路宫人唯唯诺诺的:“哦哦……哦。”
什么东西差不多快到了?
是有别人要来,还是他们要算准了时间去?
引路的宫人满头雾水,但是这么多年在宫中的经历让他早就习惯了什么叫做谨言慎行——多做少问才能活的长久。
引路宫人便继续引着顾参商,不仅也不慢的往前走。
但是他却能明显的感受顾参商这次的情绪变了。
顾太傅的步伐,不再是慢慢悠悠的信步徐行,而是一步一步,走的沉稳,但是,这沉稳的步伐之中,却隐隐约约,似乎还带上了一丝……
雀跃?
引路的小厮正这么想着,突然,前方的小长亭之中,爆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之声。
小厮皱眉,凝神努力的想要听一听,却突然感觉有谁从自己的身边飞快的走了过去,带起一阵清风吹过他的脸。
——是顾参商。
只见,顾参商在那一片惊喜的欢呼声中,步子走的越来越快,仿佛前方有着他心心念念多少年,喜欢的不得了的宝藏,终于被发掘出来了一般。
引路的小厮知道每年的花朝宴都会在小长亭便举办一次流觞曲水,其中,年年的魁首都不一样,他虽然没有围观今年的流觞曲水,但是……
他知道,今年的魁首便是人群之中,那一身正装宫服白衣长裙的女子。
单单只是看见一个背影,遥遥望去,却依旧仿佛是仙子下凡一般,美不胜收。
顾参商自然也见了这么一幕,他站在人群之外,便止住步伐不再继续往前走了,只是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