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千迫终是走下马车,引徐苜到一旁,温声说道,“徐将军矜矜业业一生,此番李毅于宫中命危,恭王与户部尚书推脱责任,企图将祸水东引。如今,陛下虽未说些什么,但多半已经忌惮于心,故而此番宴会后,旋即就提拔姜家大公子分管御林军。”
徐苜眉头一皱,他入仕多年、常年伴宣德帝左右,焉能不知宣德帝多疑的秉性?况且那杯毒酒本就是越安王饮下的,谁人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让李毅喝了去?
杜千迫因其父杜太傅的缘故,与徐苜多加来往,心知徐苜对越安王赵知弘怀恨已久。昭国的大半兵力由天策将军徐苜与赵知弘分管,虽说徐苜掌管的御林军人数远远不及突骑营,但毕竟是皇城之师,其中力量不可小觑。
“徐将军,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我进宫,对徐将军有百利而无一害,还望徐将军三思而后行。”
杜千迫见徐苜仍旧犹豫不决,又再次言明道,“倘若我进宫,惹得陛下不悦,迁怒徐将军你,我杜某甘愿一力承担所有责罚。”
徐苜终于动摇,含笑道,“杜公子说笑了,你我之间不分彼此。太后一向对你疼爱有加,见到你定会心喜,陛下又怎会舍得责罚公子呢?”徐苜做拱手状,“杜公子,请。”
“多谢徐将军。”杜千迫这时才登上马车,复而向大内皇宫疾驰而去。
不多久,马车已到皇宫腹心处。
“李毅被陛下严加看管,这一层的关卡,恕我无能为力。”
姜照音循声问道,“可有何法子?”
杜千迫凝眉思索良久,而后说道,“也不是没有法子,当今唯一的法子,只有——”
“什么?”
杜千迫见姜照音焦急,叹息道,“罢了……至于那人,你恐怕是不想见的。”
姜照音顿时不再追问,杜千迫说的那人大抵就是越安王赵知弘。自李毅从陈国来到昭国后,赵知弘对之如父如兄,关系好不亲密。
如今李毅出事,宣德帝允许赵知弘探望,自然无可厚非。
“话说,你如何同越安王僵执的?早前听闻你与越安王已有婚约在身,此时你又怎地不求助于他?”杜千迫抬眼,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城,怔怔道,“虽说越安王待人若即若离,但待你,总不会也如此吧?”
姜照音勉强地笑了笑,“不过萍水相逢罢了,何至于劳烦越安王?越安王能否应允暂且不论,就说他能否赏我个面子,听我说完一句话,恐怕都成问题。”
杜千迫心中了然,于是默不作声,“宣德帝将李毅安置在启文殿中,现在除却借助越安王之力,想要见李毅一面,可谓困难重重。”
“不管怎样,我既来到宫中,便定要见他一面。”
杜千迫眼中略有惊奇,“不知你为何执着于此?若李毅果真病危,饶是你去见了他最后一面,又当如何?”
姜照音不可置信地望着杜千迫,“人生在世,你问我错过最后一面,又当如何?”
杜千迫自知说错了话,事先本以为姜照音与越安王不过点头之交,对于李毅更是不过尔尔。
“宫中耳目众多,你多加当心,若是遇到什么不测,只管报我太傅府的名号来。有太后在,旁人不会为难你。”
姜照音颔首,拜别杜千迫后,独自前往启文殿。
远远看见启文殿外守备森严,纵使是绝顶高手也难以进去。
姜照音想了无数种方法,或扮成医女、或扮成小厮……
正当姜照音踌躇不决,在启文殿外踱步时,刚抬起眼,便看到赵知弘慢步走来。
赵知弘掌着一把荷扇,轻轻摇动,似是悠然自得。赵知弘显然是看到了她,但眸中并无半分波动,对姜照音视若无睹、仿佛与她不曾相识过。
姜照音本想对之也视而不见,但奈何见他看着实在悠闲,竟还在启文殿外闲庭信步,顿时火上心头。
“越安王好兴致,陛下盛怒、皇城封锁,而越安王倒是自在得很,真是好不让人艳羡?”
姜照音此话一出,赵知弘停下脚步。因姜照音将自己的帽檐压得很低,一般人只能看到她的下半张脸,赵知弘自然是认得的。
“本王还以为是哪个唯唯诺诺的宫女,却不曾想是凉国公的千金。此时宫中风声甚严,你又缘何在此?”
缘何在此?
赵知弘与李毅相交数年,此番李毅命在旦夕,赵知弘却如此淡漠?
“李将军情况如何?”
赵知弘冷哼一声,“形势不佳,你莫要告诉本王,你是为了李毅潜入皇宫?”
姜照音忙问道,“形势不佳?怎么形势不佳?”
“或可命丧黄泉,或可终生残缺……此乃天命,饶是你来了,也并无益处。若是让人发现,反倒落人口实。”赵知弘轻拂衣袖,又慢悠悠地瞧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双手,“在下奉劝你一句,你现在若是不走,倘若被发现,在下定第一个将你捉拿。”
姜照音眉头一挑,含笑道,“照这个理儿,如今越安王殿下还是留我几分薄面的,对么?”
赵知弘并未答话,只径自抬脚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