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暮烟复看了眼桌上,一边整理,一边心想,这么多衣服,要绣完少说要上月的时间。既然是给田庄的庄民,可他们才来了这里十几日,安少音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绣了这么多的衣服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暮烟心里嘀咕着,目光时不时地打量安少音,想到方才她局促不安的神情,青衣女子脑海中闪过某个画面,惊讶之余,却是愈发地看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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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快一炷香,等候在庭院的青年面色平静,看上去并未因为等了许久而不快,反而黑亮的眼眸里闪过了光,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天空的薄云微动,青年抬头望着天看。正在这时,耳边响起了脚步声,青年心头一动,收回了目光,站直了身子,一时间呼吸紧张了几分,忐忑不安地等候脚步的主人出现。
不多时,青年的眼前出现了一抹亮色,裙衽是鲜丽的瑰色,衽下的绣花鞋一步一步地靠近,最后停在了几步之遥。
青年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地乱跳,他来山庄正是给安少音等人带路的,来时的路上便激动不已,如今真到了跟前,倒是眼睛都不敢抬起。
“侧,侧妃娘娘安。”青年的声音微颤,深色的皮肤似乎染上了一层薄红。
“真是巧了。”暮烟看清了来人,微笑地说着,“娘娘要送的衣服都无需到山下再给了,直接给小韩庄头便是。”
安少音点点头,示意冬儿把手中的包裹递给院中的青年:“本妃听闻韩庄头喜得孙子,这些衣物就当是给孩子的新年礼物了。”
小韩庄头伸出接住了包裹,恰逢安少音走下了台阶。他生得高大,便是低着头都能看见女子的容颜。她整个人被洁白如雪的披风包裹着,瑰色的罗裙称得她面色红润,落在庭院小韩庄头的眼中,只觉是画中的仙子,粉雕玉琢。
“谢,谢过娘娘。”英俊的青年腼腆着脸,安少音美貌无双,即便是短暂一眼,都能让他说话间不经脸红红的,忍不住地挠头。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山庄的一行人齐齐跟着小韩庄头下了山去。这一路并不长,是以安少音并未坐马车下山,而是如来时一般走着下去。
天寒地冻,虽然未曾下雪,但是地面冻如硬石,稍有不慎便会栽个跟头。半山雾多,算不上浓密,只是几米外的视野受了阻,在前面带路的小韩庄头步伐缓慢,时不时地回头叮嘱安少音注意脚下。
一路上青年脸上的红晕不退,暮烟看在眼里,遮掩了半张脸凑在安少音的耳边道:“娘娘,容暮烟多嘴一句:这位小韩庄头似乎对娘娘有意。”
“哪有的事,你可别是看差了!”安少音两手揣在紫色织花暖袖中,乍一听此言,吓得暖袖都快要掉了下去,连忙否定。然而她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是突然跳了跳,只因暮烟一句话让她想起了前世。
那时候安少音刚来田庄不久,三天两头带着孩子去庄头家的大儿媳妇那里讨要奶水,一来二去久了,便是与庄头一家熟络了起来。某一日,安少音照例去庄头家,被大韩媳妇告知以后不要再来了,自那之后她不得不去邻近的村庄。安少音一开始不明所以,直到刘大娘告诉她小韩对她有意,老庄头不准,嫌弃她是个寡妇,又带着一个拖油瓶。不仅是老庄头不同意,整个田庄都不看好小韩和音娘。在田庄多年,庄民一直待安少音与阿轩不错,只有这件事上,庄民一致对外。毕竟小韩作为庄子里罕见的英俊苗子,庄民们嘴上不说,心会还是会介意他娶一个寡妇,更何况,还是个外人……一直到多年后,小韩庄头成了韩庄头,亦成了鳏夫,三天两头地往安少音这里跑。而这次,再没人不同意了,男鳏女寡,又各自带着一个孩子,凑到一起过日子,最是合适不过。
暮烟这么一提,安少音回忆起往事来,再看看前面的小韩,一时间竟是觉得不自在起来。
“暮烟是过来人,见到喜欢的人在眼前,是什么样的神情,暮烟是最清楚的。”暮烟压低了声音道,“此人不过见了娘娘两次,便上了心。娘娘可得仔细了,若是王爷回来瞧见了,该如何是好?”
“别胡说。”安少音会错了意,以为暮烟在说流越会误会她和小韩,杏眸微瞠,忙不迭生了急色,“我与他没有的事,王爷不会多想的!”
安少音的反应把暮烟逗笑了,“噗嗤”一声柔声说着:“娘娘,暮烟是说,这小韩庄头藏不住心思,若是叫王爷瞧见了,可是要醋的。”
不料安少音听了,看似毫不在意地嘟囔着:“醋便醋吧,我不怕。”
暮烟以为自己听岔了,蓦然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问:“娘娘此话当真?”
安少音囫囵吞枣似的地应了声,自己也说不清刚才那一句回应到底是假,还是真。
流越十几天没回来了。不似在洛阳早出晚归,这次,是真的十几天没有见到他的人,夜晚入睡时,身边没有他;醒来时,更不会有。
乍一听到他会吃醋,安少音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
说好的,除夕之前回来。今日便是除夕,大半日快过去了,半个人影都没见到。早上刚收到了书信,道是夜里才至。
不知能不能一起守岁。
“要醋,也得先回来才是……”
安少音诺诺地在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
话题从小韩引到了流越,安少音心不在焉地垂头,看到地面上的石子,顿时心烦意乱,没由来地踢了一脚。
队伍便是这时忽而停了下来。安少音一直低着头,没注意到情况,差一点撞到了走在前面的小韩,好在暮烟眼疾手快地稳住了她的身子。
“怎么不走了?”安少音抬起头来问,待她向前投去了视线,答案如何,她是一点儿也不在乎了。
“姑娘,快看!”冬儿拽着安少音的衣袖,指着不远处,欢喜地对安少音说着。
耳边呼啸而过的是一阵阵的寒风,霎那间空白的大脑转瞬间回了神智,顺着冬儿的手指一眼望去,冷风带走了薄雾,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
寒冬腊月,路边多了一个人影,那人身边一个人没有,只有一匹累坏的骏马耷拉着头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