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的背上汗水浸湿了毛发,在低温下冒着丝丝的白汽。骏马疲惫地垂下头,在冰霜的道路上拱着野草嚼着,鼻子重重地喷着气。马蹄子因为长途跋涉不甚舒服地乱蹬两下,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可见是一路奔波,累坏了。
而牵着马的主人独自屹立在寒风中,身长鹤立,玄衣披风迎风飞扬,也不知站在多久。
“相公。”看见几尺之外的人影,安少音又惊又喜。顾不得身边还有其他人,她大喊了一声,飞奔着越过身前的小韩庄头,步履不停地向着人影跑去。
这一段距离不长,从远处看,一抹白色很快就与玄色比邻。
安少音怔怔地望着来人,呼吸微重,白汽氤氲。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待脚步停下来时,不知怎的又垂了下来,紧张而无措地乱搓着,最后两根拇指勾住了流越的衣袖轻晃。
“不是说晚上才回来么?”安少音询问着眼前人,不知觉言语中嗓音哑了几分,多生了几缕鼻音。一开口,鼻尖酸酸的,眼眶如是。
奔波多日的容颜稍微疲色,眸眼忽然多了洁白如雪的姝色,流越将一切照单全收。他心头涌动如海浪狂袭,面上却是不显,听得安少音的话音,佯装不悦地语音微扬:“你不高兴?”
安少音急急忙忙地摇头,小手微微用力攥紧了男子的衣袖,咬着唇否认:“哪有的事!”
“不这么说,怎么给你一个惊喜?”玄色的披风将白色裹住,感受到安少音的回应,流越喜上眉梢,手掌伸向身后,握住安少音的向后靠近了些,凤目灼灼盯着如玉的面容看,“有没有想我?”
“嗯。”安少音埋首在流越的怀中,感受他的气息在鼻尖萦绕,双臂环住流越的身躯,认认真真地点头。
近来梦见前世的次数愈发地多了,梦中日日相见,醒来后身边空无一人,怀念与日俱增。说起来自成婚后,二人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说不思念自然是假的。
流越对安少音的回答很是满意,他双手捧着安少音清丽的小脸:“既然想我了,可有什么表示?”
安少音粉面倏地就红了,余光瞥了眼身后,低声咬字道:“有人呢……”
“没事,他们不会过来。”流越说着,抬了抬眼。果不其然,正欲打算动作的一行人在暮烟的指使下止了下去。
未几,他垂眸盯着怀中的人看,看得安少音害羞,脸红得快要滴血了,才终于鼓起了勇气,掂了脚尖,闭上了眼睛。
流越瞳孔骤缩,有一刹那的失神,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不轻不重地在安少音面若桃花的左颊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薄雾隔开了视线,候在原处的一行人大体能看见依偎的两人,虽然看不清具体的画面,但是仅看玄白相拥,便大抵猜到了会如何。
暮烟这时候扫了跟前的小韩庄头一眼。那人垂着头,像是受到了重创般恍然清醒,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言出的心迹以及瞬间认清现实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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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互贪恋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这时候,停止不动的一行人才终于如慢龟爬行上前。众人行礼之后,很快有小厮上前,接过了流越手中的缰绳。
暮烟在最前面,朝流越的身后张望着,似乎是在寻找谁的身影。只可惜一眼所见皆是薄雾,再无其他。
暮烟问:“王爷,您就一个人回来了?”
流越点了点头,一眼明了地告诉暮烟:“青辞他们在后面,暮色四合前便至。”
一听青辞还要半日才归,暮烟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一眼扫过风尘仆仆的玄衣男子,朝他身旁的白衣女子递去了羡慕的眼光。
回归的时间有了差别,半日之遥,暮烟越是想,越是在无形之中生出了比较。
“事情已经忙完了,还有些小事要打点。”流越看出了暮烟的失落,解释了两句。话是对青衣女子说的,眼睛却是没离开身边半步,他轻点娇妻的眉间,轻笑着说:“正好出发时青辞迟了半日,就当是惩罚他了。”
暮烟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便是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韩庄头突然开了口,稍显拘谨地说着:“王爷,侧妃娘娘,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咱们先出发吧。”
青年的声音洪亮似钟,敲醒了浸在喜悦之中的安少音。她的思绪飘了飘,一想不久之前自己大言不惭,顿时神色紧张地看了流越一眼,有些懊恼地在心里斥了自己一声,怎么就这么口不择言。要真如暮烟所说,流越吃醋了,她定然是会怕的。
不想流越只是淡淡地扫了青年一眼,点头道:“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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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田庄时,各家各户的烟囱都在冒着烟雾,炊烟袅袅,飘来阵阵的饭香。客人中多了提前了半日归来的流越,庄民如安少音一般又惊又喜。大抵是多日未见,庄民对流越不如对安少音自在,举止行为间多了几分敬重之意。
山庄来的众人都被安置在了各家处,流越与安少音则是随着小韩庄头来到了田庄里房子最大,最受尊重的老韩庄头的家。
庄头一家人原打算与安少音一同用午膳。一听靖王也来了,左右晚上才是团圆饭,一庄子的人都会聚在一起。老韩庄头心想王爷与侧妃娘娘一别多日,许是有许多话要说,是以在王府的暮管家提议下,午膳时单留了堂屋给二人,没人再去打扰。
午膳过后,两个人沿着田庄散步。山下的薄雾淡去了许多,过了晌午的天大亮,寒风渐缓,云层散开来,日头当空,给冬日的冰冷天带来了些许的温意。
不远处的山丘可见轮廓,山丘的最前端的半腰处坐落着避暑山庄。
饶了田庄一圈之后回到了原点,庄头屋外的院子宽敞,看向山头的视野亦是整个田庄里最好的一处。此时安少音就立在院子的一隅,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看。
流越顺着视线看过去。起先,流越以为安少音是盯着山庄的位置,而直到这时,站在此处,流越才发现,她看的不是山庄,而是山庄后连绵不绝的山丘,尤其是紧挨着山庄之后的那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