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柯欣喜不已,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再看眼前的美人,明明这般柔弱无依,却还处处为他着想,王柯此时哪还觉得不满,早已是满心怜惜。
或许,先在曲文谈上得公子青眼,事后再提身契之事,公子风流人物,未必不会成全这段才子美人的佳话。
不等他平步青云,也能抱得美人归了。
王柯越想越觉得此事能成,正要同商丽歌说说自己的打算,然转念一想,虽说他们互相有意,但毕竟才见一面,如此让人相信他的才学未免显得狂浪。倒不如先按下不说,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挑明,更显他心诚,也更易叫人一往情深。
王柯深看了商丽歌一眼,掏出一方巾帕递去,意味深长道:“我已决心参加月底的曲文谈,只盼到时能再见姑娘一面。”
商丽歌的目的已然达到,陪他周旋许久早已不耐,此时只微微敛目,宛若羞涩:“郎君高才,定能在曲文谈上一展所长。”
美人心折,王柯顿时心情大悦,施施然一礼翩然而去。
眼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商丽歌扫了眼手中方巾,眸中一片冷然。
王柯这动不动就赠人帕子的毛病一点未变,只她变了,不会再将一方素帕藏于怀中百般珍视。
商丽歌随手一掷,懒得再多看一眼。
无人在意的角落彻底安静下来,后头的垂帘被人挑起,露出一卷书册。执书的手玉骨修长指节分明,覆在深色的书面,宛若上好的白釉瓷器。
送客回来的明姑只凭一个侧影便将人认出,有些意外:“公子亲来前院,可是有要事吩咐?”
飞白流云靴停在被弃的巾帕旁,白皙指腹划过卷页的缝隙,静默无声,却又显得意味深长。
半晌,闻玉才淡淡开口:“这月的考评改在笠竹轩。”
***
红楼规矩,为免楼中姑娘懈怠,除红袖榜前十,其余所有在籍艺人皆须参加月度考评,而一年一度的年度考评,则是全员大事。
如今距年考还有不少时日,本月的小考却已是迫在眉睫。
商丽歌到后院时,已有不少人候在笠竹轩前,三五个一堆议论纷纷。
“一个个进?”
圆脸姑娘点头,瞧着有些紧张:“也没公布选题,不知道要考些什么。”
以往每月小考皆是在前厅,明姑会在前一日公布选题,众人根据上月的小考排名依次上前,由明姑当场给出评级。这月不知怎的,不仅突然换了地点,连考核方式也改了。
商丽歌环顾四周,目光在东侧冒出的那座楼阁上停了停。
笠竹轩连着中庭的小花园,穿过花园东侧的抱壁,就是院落小重山。
那里,是公子的住处。
前头已叫到她的名,商丽歌收回目光,往笠竹轩里去。
进门需褪鞋,地上铺了一层不规则的厚竹席,即使穿了罗袜,踩在上头依旧能感到硌脚的疼。
商丽歌安静地绕过屏风,室中敞亮,左右两扇花窗大开,夏风习习不觉闷热。靠墙两侧摆了各式乐器,中央空旷,正面的四季屏风与门口的遥遥相对,明姑坐在一侧,唤她上前。
桌案上放了歌、舞、乐三张木牌,只需三择其一。商丽歌顿了顿,忽而觉得有些不对。
之前的小考虽也可自主选择歌舞乐中任何一种,却是每种都力求公平,故而连选题都是一样的。可这次在笠竹轩,地上的竹席是特制的,选歌乐还好,若是舞艺便显失公平,所谓的考核也就没了意义。
可如果不是单纯考校技艺,又是考的什么?
商丽歌又望了眼正面的屏风,忽而心头一跳。
明姑是小考唯一的主考人,却没有坐在正席。正席空置,只有一道阻隔视线的四页屏风。
这样的场景好生眼熟。
前世她求见公子,明姑带她到小重山的院落,便如眼下这般。
那人就坐于屏风之后,问她离开红楼的理由。
那是商丽歌第一次近距离听到公子的声音,如玉石撞击一般清冷明澈,却也不带一丝感情。
“奴不求其他,只求一人白首不离,红楼所得奴一分不取,还请公子成全。”
屏风后溢出一声低笑,却并不叫人觉得嘲弄:“一句白首不离的誓言,能叫你做到什么地步?”
“公子……想让奴做到什么地步?”
“我不过一商人尔。”公子淡声道,“你留在红楼,便是红楼价值。”
商丽歌心头一沉。
她在红楼中素来表现平平,唯一惹眼的,只有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