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寒手指一收力,一个想法浮现在脑中。
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奇装异服多不胜数。人们并不在意身旁的过路者是谁,却也频频望向高大的辛寒。尽管他有些驼背,但如此高挑的身形依旧十分瞩目。
“辛寒。”
“你又怎么了?”
泠忆思打量着熟悉的街道,缓缓将他拉停。她一指左侧的街道,轻声道:“要不往那边走吧?这条路你已带我走了两次了。”
说这话时,她声音隐隐带着笑,手指也不由得一蜷缩。
辛寒一哽,突然羞红了脸。他握紧她的手腕,牵强解释道:“我未曾迷路,不过是在寻二姐的踪迹罢了。那小巷一看便荒无人烟,二姐怎会在那!”
语毕,一朵模样奇特的花朵飘来,落在辛寒的鼻尖。他轻嗅着隐藏在上面的妖气,突然看向飘出花朵的街巷。
还真在那。
鲜有人迹的巷中,一女子倚墙而立。她半抬着手,指尖蝴蝶轻舞。短衣束腰,短剑在侧。
“二姐!”辛寒喜色溢于言表。他丢掉泠忆思的手,大步地走去。
倚靠巷中的女子侧目,放飞指尖蝴蝶。她一顺飞扬的红发,回道:“辛寒,你来的当真是迟,莫不是又跑去玩了?”
辛寒挠了挠脖子,稍稍侧身,避开了这个话题:“二姐,我带了人来。你且看看她,它究竟是否有所异常。”
二姐睨眼瞧了瞧,靠着墙壁直身,了然的一点头:“这便是舅舅也无法治愈的那位吧。不过,她当真是不同。明知你会杀了她,还是一个劲的往你身旁凑。若兄长知道她已在你身旁,想来也可安心了吧。”
泠忆思在原地默默等着,只见得两人相谈,听不见半句话。她好奇地盯着英气十足的女子,心中不免一向往。
一看就知道是个有本事的姐姐。
如果她也能变成这样,保护辛寒应该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了吧。
正这样想着时,泠忆思便见得那女子正微微招手,像是在示意她前去。
泠忆思回头瞧了瞧,确认呼唤的是她后小跑上前。可才刚一靠近,她便被强大的气场镇住了脚。
女子冷冷地望着她,碎发顺着耳廓弯下。她单挑了挑左眉,狭长的凤眸稍眯,对辛寒道:“放心吧。她还是她,没有任何异常。”
说完,女子便敛起了压人的气息,脸上笑意盈盈。她看向泠忆思,又道:“你好啊,人类。”
泠忆思深吸一口气,回道:“你好,我叫泠忆思。”
辛寒一愣,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他无奈地摇头,正想说些什么时,身旁的女子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我名花醉,是辛寒的二姐。”花醉说着,空无一物的手中忽变出了娇嫩的花朵。她将桃花别去泠忆思耳后,指尖划过她的耳垂,“只是姑娘不知,狼族有这样一规矩——非亲者,不能唤其姓名。为免姑娘不得不与我成亲解难,姑娘还是唤我二姐为好。”
“欸?”泠忆思不由得一诧异,“那……我之前喊了辛寒的名字,会怎么样啊?”
“这个嘛……”花醉欲言又止,只眼含笑意地瞧了瞧辛寒,“我便不清楚了。”
“那——”
“好了。”
辛寒一步跨上前,忙挡了还欲发问的泠忆思。他一指头顶被压弯的狼耳,忙催促道:“二姐,还是莫要耽误时间了吧。若再过上片刻,我怕是要坚持不住,将原型暴露在外了。”
“这么多年过去,你竟还无法掌控自己的力量吗。”花醉微微蹙眉,“也罢,快随我来吧。”
终可以脱去伪装的辛寒大步向前,他一手揪着红布,另一只手示意泠忆思快些跟上。
手环折射着太阳的光芒,银白而耀眼。这光芒闪过泠忆思的双眼,唤起了她沉眠于脑中的,并不属于她的记忆。
“他是灾祸!若他存活于族中,我族必亡!”
“我看到了未来的他,感受到了他的邪气。他是妖邪的转生,若待他成年,必将毁了整个妖界。”
“如此灾星,何不除之?少莫要太过优柔。”
“辛寒他不是妖邪,还给我,将他还给我——”
满天飞雪中,一地血红渗入积雪,化作血色的冰棱。瘦弱的狼妖摔倒在雪中,脸色苍白,奄奄一息。而在她身旁,一头巨狼身体僵硬若石。他手握着半截狼尾,怒目圆睁,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喂!泠忆思!”一声呼喊打断泠忆思。
眼前的场景消失不见,身后的街市人来人往。泠忆思握了握冰凉的双手,慢慢地抬起头。
只见辛寒双手抱臂,正歪头瞧着她。阴影遮挡住他的双眼,令他看起来有些阴沉。他并不知她为何发愣,只又摆了摆戴着手环的左手,催促道:“快一点。”
这才回神的泠忆思眨眼,快步跟了上去。她左手轻抵在胸口,慌乱的心正飞快地跳动。一下又一下,被刺痛一次又一次。
刚刚的记忆是什么……?
“那份记忆是谁的?”泠忆思喃喃着,一陌生的名字脱口而出,“应璧……?”
正朝她走来的辛寒顿足,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紧。他俯下身去,直勾/勾/地看着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仅有的光。
杀气骤现,惊得泠忆思猛一寒颤。有力的手捏住她的下颚,力道足以捏碎她的骨头。她被迫抬头,下颚的痛楚令她难以睁开双眼。
“你为何,会知晓我母亲的名字?”辛寒呲牙,利齿瞬间便可咬穿她的喉咙,“谁准你直呼我母亲姓名的?”
“什……么?”
“谁允许你呼唤我母亲的名字的!”
名字?她何曾知道他母亲的名字!
泠忆思摇头,疼痛令她表情变得扭曲。她屡屡抽气,疼得额汗不断滑落:“我没有……”
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手指关节可见白骨。辛寒发出野兽的低吼,呼吸声越发的沉重。
“辛寒,住手!”
一片花瓣飘过,在辛寒的鼻梁上破开一道伤口。他松开泠忆思,被一掌震到墙上。
得回自由的泠忆思捂住脸,只觉得骨头都要变了形状。她痛出几滴眼泪,脸上有着道道红印。
花醉上前,利索的红发因气愤而微微翘起。她扶住泠忆思的背,怒斥道:“辛寒!自那日起已过了百年有余,你竟还是如此疯癫!你已成年,你究竟几时才能克制住情绪?!”
辛寒皱眉不语,伤口处渗出血珠。披在他身上的红布滑落,眨眼间碎作数段。柔弱的花朵落在他发顶,贴近他的狼耳。
“道歉,辛寒。就算是为了姑母,你也不该如此。”
“我何错之有,分明是她明知故犯!”
“我不在乎究竟是谁的错。但你今日若还想见姑母,便道歉。”
闻言,辛寒怔愕,愤怒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他站直了身子,乖顺的垂首,与刚才几乎判若两人:“是我太过莽撞,误伤了你。还请你原谅,人……泠姑娘。”
泠忆思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揪住了花醉的衣角。她欲言又止,心有余悸。
“还请姑娘原谅他。他身缠恶咒,七情唯知怒与喜。”花醉轻推着泠忆思的背,将她往门前引去,“舅舅也曾试过让他感知其他五情,但很遗憾,此症非恶咒消散不能解。”
沉重的木门在面前缓缓开启,泠忆思侧过头去,默默看向辛寒。
七情唯知怒与喜……难怪他总是怒气冲冲的样子。
她同花醉迈过门槛,在拐入内室时停了下来。她扯住花醉的衣袖,道:“二姐。你能告诉我……辛寒的恶咒是什么吗?我想知道,我想帮他。”
花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颇为意外的笑出了声:“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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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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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养狗第十四步
“与他相处多日,姑娘大概也清楚了。只是,辛寒这怪异的脾气并非他本意,还请你原谅。”花醉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泠忆思朝桌边去,“他还未出世时,便被下了诅咒,也就是恶咒。诅咒说他是妖邪转世,会毁了妖界。后来,他经历了许多,以至于到现在一听到有关他母亲的事情,便会失去理智。”
妖邪转世……
咚!
外侧的门传来一声响,随后辛寒面无表情的走入屋内。他不理会一旁的花醉与泠忆思,只朝黑暗一片的深处走去。
泠忆思双手交握,不安的看向辛寒。她默默一叹气,询问道:“这个是……野狼精的诅咒吗?”
花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请坐吧,泠姑娘。”
雕着狼纹的座椅被拉开,布置精致的厅中燃起烛火。芬芳花香四溢,蝴蝶飞舞其中,时时停落肩头。
“对了,泠姑娘。”花醉捧起几只蝴蝶, “我还未曾谢你帮了辛寒和兄长。若不是你,辛寒怕是会将兄长的尸骨毁掉。”
说着,花醉掌中的蝴蝶纷纷飞向泠忆思,在她指尖落定。
泠忆思随蝴蝶振翅眨了眨眼,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她保持着指尖平衡,抬头道:“可我没有帮到辛寒什么忙……”
“但你不是触碰到了兄长的残魂,听到了他的声音吗?”
“啊……原来那个不是伸手接住就能听到的啊?”
原来她对自己竟一无所知?花醉有些意外。一无所知,还敢留在辛寒身旁?
花醉略一停顿,思考了片刻后,她索性转移了话题:“狼王离开那日,姑娘应是在妖界吧?姑娘或许不知,其他部族争抢妖界之首的理由是什么。在妖界,唯有妖界之首可进入妖界秘境。”
!
检索到关键词的泠忆思倏地抬头,惊起了发顶的黑蝴蝶。
妖界秘境,听着就像是小说里的渡劫地。
想着,泠忆思不由得几分期待。她亮晶晶的双眼盯的花醉一愣,期待的模样仿佛正在摆动尾巴的小狗。
也不知花醉想起了什么,脸上竟有了几分暖意。她侧首,瞧了眼已入深处的辛寒,轻声道:“抱歉,我位不及长老,对秘境一无所知。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诉姑娘。姑娘可知,为何狼王要将我们这些少狼主赶出部族吗?”
“这……难道是因为预言?”
“是的。”
“野狼精降下了数则预言,预言狼族倾灭,少狼主横死。为了维系部族,狼王不得不将我们赶出。并定下规矩,若有谁能活着回去,便能成为新的狼王。”
泠忆思面露愁容,问道:“辛寒便是受了预言的影响,性情大变吗?”
“不,不是的。”花醉顿了顿,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话语,“是,的确是因为预言。”
深处的甬道突传来一声响,刺骨的寒气从中散出。辛寒的声音依稀传出,带着无尽的愤怒:“……杀了他……!总有一日……尸……偿还……仇!”
吼声撕心裂肺,一遍遍地回荡,直至彻底消失。
似乎是见惯了这场景,花醉并无太大的反应。她微微一笑,解释道:“不妨事的,辛寒每次见姑母都会这样。因为野狼精的预言,姑丈死在了暴雪中,而姑母也因寒气伤了根本,不得不修养在炎泉中。而辛寒……也差点因为那场雪死掉。”
跳动的心猛一揪痛,泠忆思不舒服地蹙起眉头。她看向甬道的入口,莫名的不安。
花醉火红的发垂落,一只蝴蝶顺势停在了上面。她挑起那只蝴蝶,轻将它放飞:“自那以后,辛寒就变了,他对杀掉野狼精这件事有着莫名的执念。
泠忆思弯下腰,心脏没缘由的痛了起来。方才曾看到的画面再度浮现,她呼吸变得急促,只觉得身上如有火在烧:“我……感觉很不舒服……”
谁,有谁掐住了她的脖子吗?快要……不能呼吸了。
“泠姑娘?!”
“我……我……”
“想来是少狼主又强行催散炎泉,致使妖力尽散了吧。”
像是蜜里藏刀的声音从身侧响起,花醉的表情顿时变得冷彻。她扶住泠忆思的背,驱开满屋蝴蝶,冷冷道:“阁下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跟踪狼族到此。”
就在她话音才落的瞬间,安静下来的甬道传出一声巨响。大块大块的冰被震到屋中,融作了满地的水。
辛寒踉跄地走出,摔倒在入口前。仿佛体内的水汽都被蒸发了一般,他脸色苍白,双唇干裂。他撑起身来,嘴唇翕动,声音沙哑且愤怒:“狐狸……你来这里做什么?”
而就在辛寒踏出甬道,走向怜奚的瞬间,泠忆思犹受了莫大刺激,四肢开始不停打颤。
花醉大惊:“泠姑娘!”
好痛,好痛,好像有烈火不断灼烧身体。
泠忆思疼出满身的汗,脸色渐同辛寒一样苍白。她靠在花醉怀中,急促喘/息着。
怜奚收回藏在花朵中的妖灵,笑眯眯的看着辛寒:“想来少狼主是忘了,如今泠姑娘的命已系于你身。她不过是普通人类。若你重伤,她便性命不保了。”
辛寒倚靠在墙,悄悄看向泠忆思,眼神略有闪烁。
“狐族号称人妖两界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原来这消息竟都是趴墙头听来的。” 花醉扶着虚弱的泠忆思,想为她注入妖力却又不敢。她一压眉头,又道: “你若是有法子救人,便莫要在此多费口舌。”
站在一旁的怜奚微微一思索,仍是不紧不慢的样子:“法子我可没有,只要少狼主莫再寻死不就可以了吗?不过……”
他故意拖了长腔,从袖中拿出一封暗色的信:“我想,这封信二位应当很感兴趣。”
辛寒直勾勾地盯着那封信,尝试数次,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信上写了什么。”
“野狼精的踪迹。”
花醉眉头拧起,怀疑地接过信。她警惕地拆开信封,迅速阅读着内容。但不知为何,她的表情越发的凝重。
怜奚勾笑,修长的手指轻点鼻梁。他向泠忆思伸出手,道:“野狼精想毁掉妖界,狐族自当相帮。只要少狼主将泠姑娘交出,我便可保证野狼精活不过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