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寒才顺畅没多久的呼吸被硬生生截断。他狠狠一瞪怜奚，不懂怜奚如此言语的勇气从何而来：“除却如你这般的妖，谁会想要低劣人类的爱？”
闻言，泠忆思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辛寒。她表情平静，一双眼却是叫人猜不出想法。
而这视线看的辛寒忽一阵心虚。他自知说错了话，忙错开视线，不自在地抚上后颈，挺拔的脊梁微微弯下。
泠忆思：竟然还有不喜欢人类的狗狗吗？
辛寒：她莫不是觉得伤心了？
漫着硝/烟的空气就这样凝滞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寂静诱使花醉睁开眼，将辛寒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收入眼底。她轻声一笑，尾巴压住了一片浅粉色的花瓣。
怜奚琥珀的眸子骨碌碌一转，忙出言打破这氛围：“而且，少狼主真的以为野狼精已死？他既可逃脱一次，必然也能逃脱第二次。”
“是啊，这不都要归功于你吗。”若非旁人在此，辛寒真想立刻扯掉怜奚的尾巴。
“但少狼主可知，他为何追着你不放吗？”
辛寒狼耳向后一趴，尾巴在地上扫出一道弧线。他认真思索了一番，随后道：“因为我强大？”
这就是狼族的自信吗。怜奚心中这样想着，将嘴角笑容硬生生憋了回去。
它昂首，认真回道：“少狼主的确十分强大，但野狼精所图却并非如此。他想毁掉妖界，所以需要一极易掌控之人变作他的傀儡。”
阻断出口的冰墙裂开一道缝隙，寒风徐徐而入，顺着缝隙钻入衣中。
细碎的冰砸在泠忆思的身上，令她向右侧稍稍偏倾。她拂去身上碎冰，与此同时，黑影笼罩在她身。
抬头，只见辛寒表情冷漠的像是没有魂魄在身。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稍稍提起，侧身道：“若说是掌控，她更合适一些吧。”
方才正开小差的泠忆思不知所云，就这样仰望辛寒的侧脸。
他们在说什么？她只听到了掌控、合适之类的字词。
啊！难道说……
为了避免遭她的掌控，辛寒要与她断绝关系，就此离去了吗！
“更合适的是少狼主你。你若不抑制力量，便会走火入魔，轻易便可控制。”
“你倒真敢说啊，狐狸。那你又如何解释眼下的情况？”
话毕，辛寒松开泠忆思，抬起了空无一物的手腕：“我已不会再失控，野狼精绝无再控制我的可能。”他右手一抬，一阵风便托着怜奚来到面前，“由此，你所言皆虚。“才隐去的杀意涌出，湿冷的墙壁冒出锋利的冰刺。辛寒捏住怜奚的脖子，极其蔑视：“你便先走一步，去陪野狼精吧。”
“虽是如此，但狼少主难道不觉得心绪宁静的有些怪异吗！”
辛寒结实的手臂一停顿，胸腔之下是异常平稳的心跳。他不解地蹙眉，这才意识到奇怪之处。
怜奚松下一口气，连忙挣脱，逃去泠忆思怀中。它蜷起身子，一双爪子搭在她的小臂上：“对少狼主而言，泠姑娘无异于是‘治病’良药。唯有她在你身旁时，你才能不受力量吞噬，才能免遭野狼精迫害，从而除掉他。”
她？治病良药？？
泠忆思抱着白狐，露出一尴尬的笑容。
怎么可能。他几百年都未曾完全掌握的力量，竟能被她压制？
辛寒只觉得遭了欺骗，用力握紧拳头。他盯着手腕看了片刻，而后将视线缓缓地，缓缓地移到她的身上。
她眉头微扬，笑容中有着一点窘意。白皙的脸颊有着几道不起眼的红印，乌亮的头发蒙上一层灰，但那双眼依旧是明亮而澄澈。
不管看上几次，他都认为这是一张绝对漂亮的脸。
如清风般舒适，如蜜糖般甜蜜。如此的恬静而温柔，若是久久望之，必会不知不觉沉溺当中。
在将要动摇的刹那，辛寒敛回视线，稳住了躁动的心。他想了满腹反驳的话语，但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最后的最后，他吐出一口气，快速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怜奚踩着泠忆思的手臂站起身来，万分真诚的一躬身，道：“我想为我自己开解。我当真是迫不得已，少狼主。”
辛寒讽刺地一歪头，要表达之意不言而喻——你以为自己还能有活路吗？
泠忆思轻拍着怜奚颤抖的身体，将白雪的绒毛顺平。她抬手将它护在怀中，维护道：“辛寒，或许当真另有隐情呢？野狼精惯会控制别人，便是他想夺走怜公子的意识也有可能啊。”
“说的好像你很明白一样。这狐狸差点就害死你了，你明白吗？你的性命险些丢了！！”
“我知道，但我原谅他。”
咯啦。
封着出口的冰墙彻底碎裂，塌成一座小小的冰山，折射着皎洁的光。
锐利的视线如这碎裂的冰墙，触之便伤人体肤。辛寒嘴唇一动，恼怒地咬紧牙齿。他心中烦闷，无处撒气，只用力踢飞堆积着的碎冰。
怜奚狭长的狐狸眼稍眯，随即换上一副天真无害的表情，道：“没关系的，泠姑娘。谢谢你原谅我，但在少狼主眼中，这的确是罪无可赦之事。我会离开这里，反正我的死活，于少狼主而言不过如蝼蚁般不起眼。”
弱小的身躯，可怜的表情，颤抖的声音。此为狐族为博取人类同情必备之物。
显然，泠忆思也没能幸免。
“怜公子。”她温柔捧住它小巧的脸庞，拇指擦去它眼角的泪水，“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有话不妨好好说出来。辛寒不会杀你的，若你害怕，我代他向你保证。”
应该……可以保证的吧？
其实泠忆思心里也没底。
“真的吗？”
“啊，真的，所以在我反悔之前，你快点把你那废话说完！”
辛寒泄愤般吼着怜奚，不耐烦地跺着脚。他一瞥表情意外的泠忆思，哼声扭回了头。
她回之一笑，又摸了摸怜奚的小脑袋。
“狼王毙命那日，野狼精找到了我。他以狐族的为要挟，逼我提供少狼主的消息。”怜奚低下头，两只狐爪不断地搅弄着， “而且……野狼精告诉我，若我依照吩咐，他便降下预言，助我修成九尾。所以……我便答应了。”
话毕，怜奚久未再言语。一时间，除却泠忆思一声难以控制的呵欠，狭小的洞穴中再无任何声响。
如果她可以破除辛寒的诅咒，那应该也能破除怜奚的吧？而且，她现在还有了一种……很难说的力量。’善，可救赎一切，亦可除去世间之恶。’
一番思考后，泠忆思捧起不过两手大小的怜奚，坚定的声音打破这寂静：“我也可以帮你，怜公子，我会帮你修炼出九尾的！”
她脸颊微红，满眼期待，浑身上下无不透出自信二字。
本就安静的山洞更添尴尬，谁也不知该说什么打破这尴尬。
一直旁听的花醉睁大双眼。她一时间忘记呼吸，身上的暗伤开始隐隐作痛。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倚在墙上的辛寒脚猛地一滑，若不是他反应足够灵敏，只怕此刻已摔坐在地。他手臂撑墙，维持着平衡，太阳穴不断地跳动，连带着额上青筋也一并暴起。
这蠢人类到底在说什么？
而离她最近的怜奚更是震惊到双眼失真，呆若木头，动也不动。
直到一声响亮的呵欠响起，才有人率先开了口。
花醉化回人形，藤蔓将毫无知觉的左腿支撑。她提起怜奚，正色道：“炼化九尾之事不妨先放一放。若你所言非需，当下，狼族需召集群妖，告知他们野狼精的意图。”
？
第23章 养狗第二十三步
小雨淅淅沥沥，浇淋着每处土地，同树叶相碰，奏出一首安眠小曲。空旷的殿中燃起百盏灯火，将石柱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各族纷纷至此，唯有狼王的座位空空如也。
妖气四溢，浓郁的妖力压的人快要不能呼吸。泠忆思藏在辛寒身后，捉着他的衣摆，时不时便要大口的呼吸。
花醉安慰地抚着她的背，轻声道：“不用害怕，不会拖延很久的。烦请再忍一忍吧，泠姑娘。若不是担心野狼精会对你下手，我们也不会冒险将你带来狼族。”
泠忆思安静一点头，透过眼前的薄纱观察着四周。
若说害怕，她倒没有。只是，她心底总是隐隐不安，就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怎么这些时日过去了，狼族还未选出新王吗？”最先开口的是坐在狐王旁的蛇长老，他一吐长长的蛇信，讽刺十足，“莫非在诸位长老眼中，连可继位的少狼主也没有了吗？”
群狼无首，好比羊入虎口，任人宰割。此话一出，殿内顿时哄笑一片。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虎视眈眈，或是心怀叵测。
然而狼族各长老只是安静的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难辨喜怒。
但有一位却是听不得这种话的。
辛寒面若寒霜，高大的身躯将烛光遮挡。他抬起左臂，缓缓将手放在颈后。确定蛇长老看到了他的动作后，他露出狼牙，道：“蛇长老的伤想来是养好了。也是，不过只是挨了人类一拳，总不能重伤到直不起身来吧？”
“少狼主说的这是哪里话。”蛇长老讪讪一笑，“区区人类自是无奈我何。但若是狂化的少狼主，只怕一拳便会要了我的命吧。”
就像是提前串通好了一样，蛇长老话音还未落，便又有一人起身嘲道：“少狼主若想取你这长虫性命，何须狂化？上次他不过动动手指，便险些夺了榭川的性命不是？”
蛇长老长长的指甲滑过下巴，顺着此人的话接道：“如此说来……狼族族规有绝不可伤族人这一条。嘶，可今日群妖聚首，却为何不见榭川？”
辛寒垂在身侧的手紧捏成拳，窃窃私语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莫不是少狼主悄悄将他杀了？”
才安静片刻的殿内开始响起各族窃窃私语之声。听不真切，寻不到源头，却久久不绝。道道视线射/向此处，或是讽刺，或是好奇，或是如蛇长老一般的狡黠。
狼族长老们依旧安静地坐着，闭眼不语，宛如雕像。除却辛寒，就连站在一旁的族人也不曾有反应。
“不言不语，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风，少狼主。”
“诶，少狼主如此磊落，都敢违反族规，想来不会不承认这等小事的。”
一声低吼从身前传来，叫泠忆思警觉地抬头——只见辛寒脊背紧绷，愤怒的火焰逐渐从他身上升起。
她左右一张望，想要伸手去碰他，却被爆出的寒气震地退了半步。
明亮的蓝眸变得阴鸷无比，细碎的薄冰在此冻结。辛寒直起微驼的背，稍稍低头，蜷起的前发遮住了半只眼睛。
蛇长老满意地眯起眼，尾巴在地上用力一甩。他吐出血红的信子，道：“我记得少狼主身旁有个很是美味的人类，怎么，今日少狼主不舍得她出来见人了？”
殿内哗然一片，唯有辛寒冷冷一笑。他朝一侧歪头，道：“长老口吐假话，也不怕把舌头说下来吗？”
嗖——
被斩断的蛇信落在殿中央，而冰棱化作水汽，消失的无影无踪。鲜血滴落，汇成血洼，嘈杂的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血腥气闯入泠忆思的鼻腔，她眉头一拧，突觉一阵目眩，身体不稳地晃动了两下，立刻便引来了他人视线。
站在狐族当中的怜奚一转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辛寒身后的阴影。
怎么……用不上力气？
她以手扶额，无力感瞬间遍布全身。她稳了稳身形，再度抬头时，却恰好与缠在辛寒脖间的黑气对视。
野，野狼精！！
“辛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害我族长老！”
“他果真是个好歹不分的妖邪。”
“这般情形下都能随意出手，他当真在乎自己的族人吗？”
辛寒一掀碍事的前发，视线在其他人身上扫过。他看着呜咽难语的蛇长老，道：“我一向胆大。怎么，你们认识我百年有余，还不清楚这一点吗？”
“你这狼族的崽子，我终有一天要——”
“诸位，我们今日聚首在此，不是为了斗嘴的，烦请适可而止吧。”
出言制止的是豹族长老。群妖聚集，唯豹族只来了一位长老。但即便如此，他话音刚落，满殿便再无争吵之声。
可这声音却是止不住辛寒的。
辛寒烦躁地一昂首，突然变得怒目圆睁。他发出野狼的低吼，举至身前的双手渐渐化为狼爪。黑气侵入他的身体，顺着他的经脉爬上脸颊。
泠忆思怔愣地瞧着这一切，不解地拧起双眉。
怎么会这样？明明她就在这里啊，为什么野狼精会将辛寒控制？
眉间的印记流转着至邪的黑气，叫泠忆思如受针扎般痛苦。她捂住滚烫的额头，指尖却是无比冰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真的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异常啊。
她不断眨动通红的眼，痛苦地躬下身。
“我的事情，与你这豹妖何干？”辛寒机械地抬手，挑衅地丢出几块碎冰去。
众人的表情陡然一变，唯有狼族仍如雕塑般安静。
“辛……寒，别这样。”泠忆思轻声唤着，伸手去捉辛寒的衣袖，却被他迅速躲开。
她指尖一抖颤抖，满面不解。随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忙去捉他脖间的黑气。
可当她伸出手时，辛寒早已跳到了殿中央。
噌——
冰刃从辛寒小臂中凝出，紧紧贴在豹长老的喉间。他高大的身形宛如黑夜降临，爆散的寒气吹灭了灯火。
豹长老面不改色，脖间已是被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狼爪掐住豹长老的脖子，锋利的冰刃高高抬起。狼尾在身后用力一摆，寒冰自辛寒脚下蔓延。
泠忆思望着这陌生的背影，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那晚的场景在眼前重现，血丝缓缓爬上她的眼球。
“辛寒，不要——！！”
成型的黑影缠住辛寒的脖子，催促着他降下胳膊。就在冰刃即将刺穿豹长老的瞬间，纤细的胳膊搂住他的腰，拼命将他向后拖扯。
辛寒厌弃的睨视泠忆思，毫不犹豫地抬臂，欲用手肘将她撞开。寒冰顺着白骨延出，冻结成型，轻易刺入她的腰腹。
“呃！”
冰刃在她腰间破开一道半指长的伤口，血染红了剔透的冰。寒气顺着伤口侵入，仿佛要将血液冻结。
泠忆思痛苦地呜咽，双腿一软，顿时失去了平衡。疼痛占据她的意识，滚烫的泪水顿时满眶。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松手，依旧试图将辛寒拽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