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中,恶臭弥漫。
哪怕吴忠身上穿得不是熟悉的衣衫,连面容都不能瞧见,可二老仍旧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过往的种种教诲管训,今年怎么也抬不起的头,挺不直的腰杆,逢年过节时的冷冷清清……一时百感交集,皆汇聚在了畅快的哭声之中。
抹干净满脸的鼻涕和泪水,吴忠父亲咬牙切齿:“周存福那厮在哪里,他必得给吴家一个交代!”
旁观的村民们面面相觑。木板做的墓碑上写得清清楚楚:吴忠生于哪年,卒于哪年,生平最大的三件事。
一、放火离开了桃花村。
二、和外面一个叫“傅坚”的人结了梁子,两人你死我活地来到了桃花村山谷。
三、吴忠被周存福的天降铜砖砸趴下,再被仇家一刀取命。
可叹可叹,也不知他在外面还有哪些经历。只不过,村人们心想,傅坚是谁大伙儿不晓得,难道这帐真就得找周存福来算了?
情绪激动的吴忠父母双眼通红,环顾一旁众人,见与此事息息相关的周存福竟然不在,更加怒不可遏。他们懂得道理,也不要对方杀人偿命,可这怨气该怎么去撒啊!
“周存福不来!我们就要到外面去找那个什么傅坚!”二老意气道。
无人当真,只是说着顺气的话——“太过分了!”“什么东西!”
二老原地顿了片刻,竟然默契非常,同时做出了真要向山外行进的样子。众人假模假样地拉着,只盼着稀里糊涂闹上一场,能把这事有个了断。
仍有精力的吴忠父母闹了会儿要出村,仍旧不见周存福的人影,又不禁骂起了他。直到天色昏沉,气温转凉,有人已经禁不住地搓起了胳膊,还有的干脆回了村,打算赶紧把相关人士给拽过来了事。
腐臭的尸体再度入土为安,哭嚎声已然没歇;二老哭得越响,腰杆挺得越直。
“差不多行了!”
一旁,吴忠亲姐沉声道:“吴忠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归根结底,都是他非要到外面去!”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吴忠姐姐不明白为何外面的世界会是这个样子,哪一个她都无法接受。
“日子还得过下去。”她伸手揽过父母的肩膀。
最后一阵嚎啕大哭后,吴忠父母彻底接受了事实。神奇的是,二老从年头至年尾都未曾直起的腰再也不见佝偻之态,如今竟不用人扶,也能坦坦荡荡地昂首走在路上了。
路过周存福家的院落,想着再大的事也不能揣着不解决,糊里糊涂地过年。吴忠姐姐打头敲响了牢牢拴住的院门,却迟迟不见回应。
月牙高悬,桃花村这一年的倒数第二个日子,在外游荡了一年的吴忠被人发现‌横着回了家,长眠故土;而上蹿下跳的周存福一家,竟然人去屋空。
周家的离开,成了桃花村新年里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不知他是会再重蹈吴忠的覆辙,还是真能闯出个样子来。
红红火火的新年把一切旧事皆翻了篇,日子过得飞快。乡亲们的新房悉数盖好,而村里开春的头桩喜事,便是两位新老师即将大婚,搬入新房,正式定居桃花村。
当日,喜气洋洋,春融雪化。村里生疏地敲锣打鼓起来,人们的面上洋溢着迎接新生活的笑容。
只听轰隆一声,不远处好似山塌了一样,有什么东西倾泻而下。
屋里,帮着新娘子梳妆的槿荣还未掏出玉璧细看,只听窗外的孩子们叫嚷道:“哇!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河!”
镜子里,纵然有了心里准备的槿荣也不免皱眉。
这又是哪门子的奖励?
更重要的,她好像没做什么啊。
第63章 自来水 飞流直下三千尺,天然水塔真好……
高山飞瀑, 比春天的脚步更快。
一阵骤然的巨大轰隆声后,村中又恢复了熟悉的平静。没等槿荣取出玉璧从画卷上看个究竟,窗边即刻响起了孩子们惊喜的声音。
“天上掉来下了一条河!”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屋外, 见玻璃窗中清晰地映出了后山南面的变化。随着晚冬暖洋洋的日光落在山巅的经年积雪上, 最上方稀薄的雪团与薄冰似乎挨不住似的, 融化成了一道夹杂着冰雪倾泻而下的银白瀑布。
玻璃镜子前,头戴凤冠、面敷红脂的新娘子轻拂着头上叮叮当当的首饰, 惊叹道:“美不胜收。”
“冬季桃花村的景色与生活在我看来就已经是神仙般的了;不曾想眼看着要到了春日里, 还有此等瀑布胜景可以一观。”
勉强算个半个桃花村人士的槿荣心中否认着:还真不是。在她的印象中,十几年下来从没见桃花村出现过如此恢宏壮丽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