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渺忍着巨大的生理不适,“相爷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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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定琅在马车上等她,程渺渺走出相府的那一刻,浑身便脱了力,好容易手脚并用爬上马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回家再说。”萧定琅将滑落的大氅给她系紧。
“表哥。”马车行了大半段路,程渺渺才茫然开口,“外祖父是何时派人盯着我的?”
“雪梅宴过后,他猜到皇上会借机剥削相权,担心丞相会对你做些什么,便暗中派了人保护你。”
对于外祖父的谋略行事,萧定琅也只是知道点皮毛,解答过后,他便好奇:“表弟今日在相府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祖父叫我带人过来围住相府的时候,特地叮嘱了不能放出他们府里一只苍蝇,阵仗可是庞大。”
的确是庞大,程渺渺想起自己出府时看到那一圈圈的护卫,心有余悸。
就差一点,她想,就差一点,萧定琅就要去京兆府的牢房接她了。
“没遇到什么麻烦,是外祖父小题大做了。”在没有跟萧阁老确认过事情真相前,程渺渺不敢再随意作为。
去萧家的这一路很是煎熬,程渺渺被带到萧庸的书房里,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心里很是不好受。
“外祖父。”她恭恭敬敬拜了一拜,“多谢外祖父出手相救。”
“从衍,我问你。”萧庸坐在书桌后头,窗边照进来的亮光模糊了他的样子,叫程渺渺看不真切,“先前在大殿之上,丞相执意收你为徒后,我同你说过什么?”
程渺渺眉间一凛,知道该面对的迟早得面对。
她答不上来话。
萧庸只得自问自答:“一不言,二不听,三不信,四不可不防,是吗?”
程渺渺仍是说不上话。
萧庸叹一口气,又道:“你自小聪慧,看过的书学过的东西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叮嘱你的事情,也从来不用我说第二遍,落水后,你究竟是忘了多少?”
终于问到这个了!
程渺渺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手心紧张到出了汗,从洛半山那里开始她就知道,是她把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
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哪里就能骗得过这些朝堂上经久厮杀的老人家。
“忘,忘了大半。”她紧张地挺直腰背保持仪态,生怕被他看出别的端倪。
“多少算大半?”萧庸穷追不舍,“少时学过的诗词歌赋,学过的仁义礼智,可还记得?从前教过你的治国之道,君臣之道,可还记得?那些赠予你的兵书,赠予你的谋略,可还曾记得?”
程渺渺又不敢说话了。
萧庸神色骇然:“总不至于,尽数忘……”
“不至于!”程渺渺急急忙忙打断他,复又后悔道,“但可能也差不多了,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了大半,背过学过的诗文忘了,看过见过的人也都忘了,也许已从他们口中的天才,成了平平无奇之辈。”
“有多平平无奇?”
“作诗一般,骈文一般,谋略一般,治国之道,诡变兵法,皆一般……”
“不。”萧庸摇了摇头,“这些不过外物,假以时日,硬逼一把还是能起来,从衍,外祖父是问你,你的脑子,思考的能力还如何?”他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思考的能力?
程渺渺似乎知道了,如果她只是记忆受损,恐怕这位外祖父还不会放弃她,可若她连带着强悍的学习能力也丢了,那这外祖父,恐怕也要对她束手无策了。
她就地跪下,磕了个头,行了大礼。
“求外祖父帮忙,帮孙儿将从前那些都拾起来。”
反应还算敏捷,萧庸起身过去扶起她:“起来说话,先告诉外祖父,这件事,你身边还有几个人知道?你爹娘知道吗?你祖母知道吗?上回雪梅宴那么大的阵仗,那么多的人,竟也叫你躲过去了?”
“雪梅宴是不得已糊弄过去的。”程从衍坐在黄花椅上,尽量能说实话就说实话,“爹娘和祖母都尚未知晓,我现在身边除了外祖父,恐怕就只有丞相起了怀疑。”
“丞相……”萧庸眯了眼睛,“不是个好相与的。”
经此一事,程渺渺自然是感受到这句话的威力了,“是。”
“你应该没叫他抓住什么把柄吧?”
程渺渺不确定,还是将在相府发生的事情跟他一五一十地说了。
在听到她拿镇尺砸了丞相一脚之后,萧庸平静的脸上稍稍翻起几条波浪。
“应该没事……”他捻着胡须,又看向程渺渺,“从衍,你先告诉外祖父,你为何要外祖父帮你?你还想跟从前一样,是吗?你不想叫人知道你变了,你还想悄无声息地变回跟从前那般,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