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凭什么她到这里来,每天起早贪黑读书,日子越过越累不说,还要受这种狗官突如其来的污蔑,卷入到他们非人的政斗当中?
反正怎么被抓都是被抓,压抑多时的怨气冲上心头,程渺渺根本懒得去检查倒在书桌边的尸体,而是直接扑过去抬起那尊青铜老虎镇尺,用力将它举过头顶。
“你做什么?”
洛半山岿然不动,庄严的神情平静地注视着程渺渺,好似根本不信她会将这尊沉重的镇尺砸向他一样。
可他低估了程渺渺。
或者说,他还以为眼前这个紫衣白玉冠的少年,是从前那个处变不惊的程从衍。
他算错了人。
“我是因何杀人?”程渺渺利落地问。
洛半山答:“府中下人进我书房偷盗,被你发现,你欲阻拦,却手拿镇尺,不小心杀了他。”
说着,沾血的镇尺还十分应景地滴下一滴鲜血在地上。
程渺渺冷笑一声:“丞相就不怕我指控你是帮凶?”
洛半山依旧很沉得住气:“我让你先到书房等我,当时书房中只有你与窃贼二人,发现你杀人的是路过的护卫,我只是闻声赶来,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程渺渺讥讽,“强买强卖的买卖,算哪门子的亲?丞相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必要手段罢了,皇帝不仁,怀王不义,我年事已高,总得给自己找点退路和保障。”
“那你可真是找错人了!”
程渺渺奋力将镇尺砸下,不歪不斜,生生往洛半山的脚上砸去。
一瞬间,她看见洛半山错愕的神情,不过立刻就被剧烈疼痛造成的面部扭曲所取代,一大波护卫涌进书房,护在他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程渺渺。
“你们敢动我吗?你们敢私自抓我吗?”程渺渺昂首挺胸,不知就着哪里涌上来的气性,傲慢且无畏道,“你们丞相可还想着要安度晚年,动了我,乾安侯府不会放过你们,萧家不会放过你们,黎家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不是报官京兆府了吗?去催他们啊,去叫他们把我和丞相都抓起来啊!相爷衣角沾了这么大片血迹,怎么敢说自己是无辜的呢?”
洛半山眼睛突然眯了起来,看向自己沾到殷红鲜血的衣角,还有鞋子。
沉重的青铜老虎镇尺刚才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左脚上,导致他的脚背和脚趾疼痛难忍,恨不能立马坐下来就医。
可他还有程从衍的事情没有解决。
“你变了。”他忍着痛,双目浑浊却又坚定地看着少年。
以前的程从衍绝对不会这么说话。
以前的程从衍绝对不会这么做事。
以前的程从衍,遇到这种事情,根本不该是这个反应。
虽然她如今这个反应也不算差,但相比之下,还是差太多了。
“是你从未认识过真正的我。”程渺渺不躲不避,迎上他探究的视线,“相爷还是趁早为自己做好开脱的打算,你和我一道入的书房门,一道遇上了贼人,贼人偷东西,你我一起阻拦,我拿镇尺不小心砸死了他,你要替我遮掩,替我偷藏镇尺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了自己的脚。”
“那我也只是想帮你遮掩……”
“你是主谋。”程渺渺一字一顿道,“是你叫我去拦下他的。”
短短瞬间,黑白真相就在他们口中一变一个样,到如今这步田地,已经谁都脱不了干系。
程渺渺皮笑肉不笑地做下结论:“你做过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在将我扔进来的瞬间就将我捆起来。”
“不对。”洛半山摇了摇头,“我做过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当真以为你还是从前的程从衍。”
程渺渺瞳孔剧缩,十分想要强装镇定,脸上表情却已绷不住在微微变化。
洛半山是只何等精明的狐狸,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相爷,急事要报!”有护卫匆匆忙忙上来,与洛半山耳语了几句话。
洛半山脸色显而易见地不好看,额头上大大的一个横着的“川”字,昭示着他的心情。
“萧庸不愧是你外祖父,这时候竟还赶得及来救你。”洛半山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来人,送乾安侯世子出去。”
去哪里?京兆府吗?
程渺渺觉得可能也许不是……
因为护卫毕恭毕敬,手臂笔直伸向屋外:“程世子,请。”
程渺渺没有立刻走,而是回头看了眼那具尸体。
洛半山波澜不惊:“恶奴偷盗,为程世子抓获,杖责五十,病重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