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只有女孩子的手是软乎乎的。
他捏了捏掌心,一下又疼到变形,被戒尺打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红痕,一碰到就火辣辣的疼。
等太医过来的间隙,程渺渺坐在自己的座上,提笔画着什么东西,陷入了深思。
晏望山和江照翊同时注意到了她,问:“从衍这是在做什么?”
程渺渺挺了挺略显英气的眉头,“禀老师,学生是突然由今日的课堂想到,既然善恶是相对的,那么如果一个被世俗定义为恶之人,他为了重新博得好名声,一夜之间开始拼命地做善事,结善缘,那他究竟得干多少的好事才能叫人们突破善恶的观念,将他定义为善之流呢?”
“这个得分情况。”晏望山坐在窗边,点了点桌子,从程渺渺简单的几句话里,他仿佛已经勾勒出了她的整个问题轮廓,看着她面前那张纸,目光也变得深邃。
“如若他年纪尚小,自会有人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江照翊眨眨眼,听的很认真。
“可若这恶人已是及冠甚至而立之年,那这样的情况,便是少之又少。”
程渺渺若有所思,在纸张上刚画的半座山丘上打了个叉。
“因为不论他们做什么,总是会下意识被人们先定义为恶,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很难瓦解的,这是一条漫漫长路,寻常恶人不是没有那样的想法,便是没有那样的耐心。”
不是没有那样的想法,便是没有那样的耐心。
所以洛半山属于哪种呢?突然抛弃怀王弃暗投明,明知道皇帝不会相信他,也还是非要走这一条路,他是真的打算从善吗?
不,他不是,他如果真心想要抛弃怀王,投向皇帝一党,就不会选择去挟持她,去跟乾安侯府做交换。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走投无路。
他的向善只是假象,他既没有耐心,也没有想法。
那他是要做什么呢?
“不过,他若想真心从善,那还有另一条路。”晏望山凝望窗外春景,刚刚被惊飞的鸟儿竟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成双成对立在枝头,似乎无事发生一般。
“你看这两只鸟儿,跟刚才那两只可是一样的?”他问。
谁没事去关心两只鸟啊。
程渺渺不解:“学生惭愧,并未注意。”
“没注意那就对了。”晏望山再次笑了起来,慈眉善目,“那你就当它们是新来的,与之前那两只截然不同,那么现在,你可知它们是善是恶?”
程渺渺宛若打通任督二脉:“因为新生,所以不知!”
晏望山微微点头:“从衍能明白就好。”
明白,简直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洛半山利用她跟京兆府取得联系,同时掣肘乾安侯府,要侯府为他所用。
萧庸说过,程从衍是他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动程从衍的,一旦动了他,必定是有大动作。
那大动作是什么?是他根本就要跑路了!
他早知皇帝不会放过他,怀王已经得罪了,皇帝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他留在京城,再怎么挣扎,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他要动用自己最后能动用的势力,把自己送出去,去到一个崭新的地方,叫一切从头开始。
“你们在打什么哑迷呢?”江照翊不满意他们的对话自己插不进去,也十分想要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在聊在太子殿下心目中,臣究竟何时才能成为一个好人。”程渺渺收拾收拾东西,打算等太医来替江照翊看过手之后,就叫人出宫给萧庸送一封信。
上回她和萧庸分析过洛半山得到乾安侯府的助力后,会想要利用他们家做什么,她爹是武将没错,有领兵打仗的经验没错,是大启难得的实权侯爷没错,但是,这都不是洛半山想要的。
他们当时没分析出来,洛半山究竟是想要他们家什么东西,现在程渺渺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可以肯定了,是她爹身上随时可以出城门的令牌。
江照翊不知她复杂的内心,信了她的鬼话,一般般高傲道:“太师方才不是说了,固有思想是很难改变的,在孤的心里,你就是恶人没错了,要想在孤面前变成个好人,估计你是不大可能了,不如趁早消失在孤面前,长久不出现,孤可能就会被你的坚持打动,原谅你的。”
“那恐怕臣是如不了太子殿下的愿了。”程渺渺遗憾道,“臣奉命到您身边做这个恶人,您再不乐意,也得受着。”
“程从衍,你耍我呢?”江照翊暴跳如雷。
但旋即他就被摁了下去,因为太医来了。
杜醒时也不知自己近来值班,怎么老是碰上东宫的事情,上回是那位女扮男装被他发现的世子手割伤了,这回是尊贵无极,真真正正的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太子殿下手被打伤了,怎么他们读书人,都这么费手吗?
他给太子殿下涂抹好药膏,拿起纱布缠了两圈,叮嘱他不要碰水,而后便将目光从他手上移开,瞥见了他岌岌可危的发际线。
他顿了顿,“最近臣开的黑芝麻丸和猪蹄汤,太子可都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