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你尝尝这个大虾，我妈的拿手菜。”尹甜甜夹了一只虾放到苏余音的碗里。
苏余音把虾子剥了吃掉，抬头看见苏月铭正看着他。“有事吗？”苏余音问道。
“我们在这里，不会打扰你工作吧？”
“不会。”苏余音简单回答。
“那就好。明天我带着甜甜去买些玩具什么的，后天就回去了。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的话也可以回来看看。爸爸他一直念着你的，你是知道的。上次他还念叨着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可以带回去给他看看。”苏月铭说道。
苏余音放下了碗筷，“你可以让他不用操心我的事，这些事我自己有分寸。另外，我不回家也不是在怪谁，而是因为没什么必要。”
他的瞳仁里倒映着苏月铭的面孔，栗色头发色调偏冷。
“哦，好。”饶是一向自来熟的苏月铭，也被他冷静的语气给镇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二天是个雨天，朱程程竟然迟到了。雨天容易堵车不假，但朱程程来了公司之后从来没迟到过。这一天或许预示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第十章
事实上，苏余音一直在关注着朱程程的动向。现在是8月12日，任务要求完成的时间是本月内，也就是8月31日。
超过上班时间半小时后，朱程程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了。他显得有些狼狈，蓝色衬衣被雨水打湿了，黑色皮鞋上都是水。
来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跟苏余音道歉。他迟到了，苏余音的文件没整理、咖啡没有倒，连窗台上那盆绿植都没有浇水。
“对不起，老板，我今天迟到了。”朱程程没有给自己找理由，而是坦诚地交代了自己的错误，请求原谅。
朱程程等待着苏余音的批评，但这一次等来的是沉默。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去看苏余音，发现对方目光深邃地看着他。苏余音是个很注重时间观念的人，尤其是作为他的助理，自己迟到了这么久……朱程程心底竟然涌起一丝绝望。
两个人沉默着。一个若有所思，一个不敢开口。
苏余音对朱程程十分信任，他相信朱程程绝对不是故意迟到。“你下去吧，下不为例。另外通知各部门半个小时后开会。”
“是，老板，我立刻去办。会议主题是什么，需不需要通知他们准备资料？”
“不必。让大家准时参加就可以了。”
这个事情被轻拿轻放，朱程程有些放心不下。今天他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的小心，通知各部门后，他把自己平时需要做的事情都一一做了，反复检查是否有遗漏。
外面仍然阴雨绵绵，而朱程程的心里同样阴霾，他第一次感受到无力。大学毕业后进入这家公司，他一度十分骄傲。高大的写字楼里面沉载着他年少时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无线希冀，但此刻现实却让他浑身冰冷。
但朱程程也只是在窗前站了一瞬，便转身又投入到一天的工作之中。
半小时后，大家都准时出现在会议室。
公司职工并不多，四十人左右。苏余音早在众人进来前就坐在了位置上，待大家都到齐了，他环视一周，说道：“今天把大家集合在这里，是为了一件事情。我们公司采访了许多娱乐圈的演艺人，我们乐意挖掘他们背后的生活和故事，并且传达给读者他们想要的东西，大家知道首要的是什么吗？”
这次会议许多人心里都没底，生怕老板又提到red组合的采访任务。毕竟圈子里都知道这是块啃不下来的硬骨头。但老板就是老板，先提一个问题，让大家愈发的摸不清底细。
“我觉得是亲和力，采访要让对方感觉到亲近，这样才会有倾诉的欲望。”一部的艾丽率先站起来说道。
“很好，艾丽提到了重要的一点。采访对象如果对我们有戒心，那么肯定是不会倾吐自己真正的想法的。要像朋友一样拉近彼此的距离，才能够事半功倍。还有其他答案吗？”苏余音点评道。
这其实也是这么多天来他自己内心的感悟 ，但开这个会议的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探寻朱程程的事情。在尹甜甜的事情上他明白，直接问是绝对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的，他只能够旁敲侧击。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发表了自己的观点。苏余音说：“大家说得都很到位，杂志社能够走到今天，离不开大家的用心。但是我今天想说的是，我们必须具有的观察力。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细致地观察是必不可少的。我知道大家觉得red的case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是我希望大家拿出你们的专业和态度。今天，我们就暂且把公司的同事作为观察的对象，每个人选择一个人来说说自己观察的情况。无需避讳，去除虚伪，开始吧。”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朱程程。朱程程站起来，开始发言。
他选择的是一位关系比较亲近的男同事。朱程程说：“我想说的观察对象是络江。他刚进公司时穿得比较随意，胡须很长，格子衫是他的必备单品，中午经常点外卖吃。现在我发现络江每天来都是穿得井井有条，胡须剃得干干净净，所以据我观察络江应该是有在悄悄谈恋爱。”
周围发出一阵低笑声。
“对啊，而且络江现在中午都不点外卖了，都是从家里带了做好的饭菜，中午在公司热一热就吃。”另外一个同事补充道。
因为几个人关系好，所以也并不觉得冒犯。当事人络江脸色微红，嘴角带着笑意。
苏余音说：“我猜络江已经结婚了。对吗？”
络江笑容消失了一点，明显有点惊讶，但很快克制住了，说：“老板别开玩笑了。”
苏余音摇了摇头。他并不打算揭穿别人的隐私，公司没有规矩说不能正常恋爱结婚，既然络江选择隐瞒，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但关键是，络江此人实在品行不佳。
之所以朱程程猜他谈恋爱了，也并不是没有根据的。络江和公司一个女同事走得很近，中午吃饭以及茶水间。空闲的时候两个人也总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有几次看到络江的置顶聊天都是那位女同事，他有理由相信两个人在进行地下恋情。
苏余音这句话说完，那位女同事也明显受到了大家的注视。
她脸色绯红，旁边的女生低声询问她什么，她摇了摇头。
朱程程笑着道：“对啊，老板，你别开玩笑了。”
“络江的无名指有个戒指的痕迹，而且这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苏余音说道。
络江听完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把手藏了起来。
络江身边的男同事都笑着去求证，想看看他的无名指，却被络江挣开了。
“好了，我不过开开玩笑。下一个吧。”苏余音就此把络江的话题打住。
前面几个人发完言后，轮到络江时，络江站起来说：“方才朱程程说的是我，那我也来谈谈平时对朱程程的看法吧。”
苏余音嘴角微微上扬，反观朱程程却显得很轻松。
络江看向朱程程，说道：“程程毕业就进了我们公司，但是平时很节俭，说白了就是抠门。上次情人节给女友订花还特地等到傍晚，因为那个时候特价。晚上别人都是餐厅吃，朱程程自己去超市买了一堆菜，说要回家做给女朋友吃。另外朱程程穿的衣服看起来很正式，实际上都是某宝上买的便宜货。所以，据我观察，朱程程家境贫寒，而且为人抠门，很具有凤凰男的特质。”
他话音一落，众人都沉默了。
今天的会议好像格外刺激。
第十一章
朱程程没有避讳过自己家境不好这件事。他打扮干净得体，待人接物真诚大方，但铺张浪费是没有的。他想尽可能地把钱都用在刀刃上，毕竟房子一天没买，在这个城市就不算真正立足。
他得努力和女朋友一起把首付攒下来。
络江这些话显然是说得有些狠了，虽然他举得这些例子都是事实，但得出的结论还是让朱程程有些错愕。他努力维持好自己的表情，说道：“凤凰男那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我还当不起，络江你真是高看我了。”
络江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圆下去，说道：“是了，毕竟凤凰男都是攀高枝，你的对象还算不上什么白富美。是我说错了，我跟你道歉。”
朱程程愣了愣，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有几个和朱程程关系好的，出来说话，帮朱程程挽回了一些局面。
这个会议可谓是剑拔弩张。
散会后，苏余音在纸上写下关于朱程程的一些小细节，开始自己的分析。
“嘀嘀嘀，你好狠，竟然让他们自相残杀。真正的资本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系统出现了。
苏余音反复论证着自己的观点。
朱程程来自农村，家境一般，家中人口简单，一双父母，一个妹妹。目前和大学时候就交往的女友在一起，准备过几年结婚。平时生活节俭，性格温厚，在同事中人缘好。
苏余音仍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觉得光坐在办公室肯定是不能够得到什么答案的，于是打算出去看看。正好碰见朱程程推门进来，他脸色有些白，大概是方才的一幕让他有些难堪。
“老板，你让我搜集的资料。”是那天苏余音吩咐的关于脑内植入芯片的科技公司资料。苏余音接过来点点头，道：“你帮我去楼下买杯冰咖啡吧。”
朱程程点了头，立刻去了。他就是这样，执行力很强。
苏余音又重新坐下来，看朱程程给他的那份资料。目前拥有这个技术的公司并不多，业界大部分认为这只是各家公司提出的一个概念性的东西，一个未来的趋势和方向，实际上谁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提出已经研究成功了。
朱程程的资料整理得很完整，与之相关的新闻报道都有收录，但无论是哪一家都没有具体的实例可参考，更别提其中的数据支撑了。
难道这仅仅只是一个想象？那自己脑子中的系统是哪里来的？
或者是上次撞树后留下的后遗症，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嘀嘀嘀，请宿主正视我的存在。”仿佛是为了打破苏余音的幻想，系统竭力要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苏余音把资料放进抽屉里，朱程程拿着冰咖啡进来了。外面的雨还下着，他身上带着一股雨水的潮湿气息。
快出门的时候，朱程程回过头，犹豫着说道：“老板，我能不能请三天年假？”他犹豫的原因在于他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人，虽然角色只是助理，但苏余音的身边就他一个助理，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苏余音说：“可以，我记得你去年的年假还没休，可以先补休。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爸爸在外面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把腿摔断了，今天早上我汇款回家，但是还要做手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回家看看。”朱程程解释道。
“行，你去找人事部请假，我批准了。既然回去了，就多待几天，三天时间够吗？我记得你家在湖洋县？这样，你把请一周假，回去好好陪陪家人。”
“谢谢老板。”朱程程很是感动，说道。
朱程程请好了假，二部的罗莎来找他拿文件，一边说道：“你没事吧？今天络江那个反应实在是太过了，我们大家都以为他在和李清清谈恋爱，这有什么好遮掩的？你说他是不是真结婚了，要不然怎么那么心虚呢？怕不是被你戳穿了，气急败坏吧。”
朱程程苦笑了一声，说：“还是我自己说错话了，他生气也是应该的。可能是还不想公开关系吧，我这么一说把人给得罪了。我倒是没什么的，他说的也是实情。对了，我家里有事请了假，你后面拿文件找曲冰，我暂时把工作移交给他。”
“好。”罗莎看了他低落的神情，点点头，没有继续再说这件事。只是回到工位上，罗莎就和其他同事在微信小群讨论这件事。李清清和络江两位当事人这天连午饭都没有一起吃。
“谁帮我去看看络江无名指上到底有没有戒指痕迹，悬赏100元，我实在是太好奇了。”罗莎看到微信群有消息弹出来。她看了一眼络江，他的工位在角落里。
罗莎飞快回复道：“那肯定是有，不然当时怎么就那么针对朱程程，当然是恨朱程程把这件事捅出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重大新闻啊，难道这两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婚了？连我这个八卦会会长都不知道。”
“老板多半是开玩笑的吧，我刚刚去找李清清要表格，确认过了，人家手上可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我也确认过了，络江手上也没有什么痕迹。”
“原来老板这是虚晃一枪啊。”
“散了吧，散了吧，尔等又被老板硬塞了一个假瓜。”
这件事平复了下去。第二天朱程程便出发回了老家。
朱程程一走，苏余音也出动了。为了完成任务，他觉得自己不能够再坐以待毙，毕竟早一天完成任务，早一天他就可以拜托这个系统的控制，到时候才可以验证系统的话是不是正确的。
苏余音同朱程程一趟航班。朱程程为了求快，选择了坐飞机，这是苏余音一早就答应好了的。飞机稳稳落地，苏余音早早就按照行程自行去了订好的酒店。
他是不可能尾随朱程程到家的。那地方位于农村，附近也没有住的地方，他得现在县城落下脚来。
湖洋县是个很小的县城，商铺大多集中在一块区域。苏余音挑选的是当地一个比较好的酒店，晚上他出门觅食，东西不太合胃口，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回了酒店。
“嘀嘀嘀，宿主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小地方？”系统忽然开口。
要不然说这个系统很智能，它会分析有意识，你甚至会以为它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是小县城的夜晚很无聊，他觉得有个人说话也挺好的。
“我去过跟这里差不多的一个小县城，我在那里住了三个月。”
“是么？我以为像你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天子骄子，应该是不会有机会来这种小县城的。所以，那三个月你觉得还习惯么？”
苏余音努力回忆了一下那三个月的时间。他对那座小县城的记忆实在不多，那个时候他就住在一个从小没见过的远方伯伯家里，正值冬天，阳光少见，整个县城都笼罩一种雾蒙蒙的灰色调中。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少年，短暂地在当地一所中学借读了三个月后仓促走了。
“还习惯吧，其实我也不大记得请了。”
一如生命中许许多多相似的日子一样，那段短暂的时光并没有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什么浓墨重彩。
第二天一早，苏余音循着地址去到朱程程的老家。他家里比想象中要难找，苏余音找了个出租车，但车子开不进去，只能徒步边走边打听。住在这里的乡亲说，前面有一蓬茂密的竹林处，就是朱程程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