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泱愣了下,回头看向离去的人,忽觉心中一痛,但也一闪即逝,快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子衿一直未醒,可她身边有江楚陪着,白无泱觉得心中憋闷,竟无意间走到了这里,他抬起脚走了进去,坐在了那唯一的空桌前,看着小二收起的铜钱,又重新给他上了壶茶水,便退了下去。
上书之人还在讲妖医的故事,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仿佛是他亲身经历的一般。
白无泱望着台上的说书人,声音不大不小的问道:“可真有此人?”
这声音真的好似天音,不仅吸引了女子,竟连男子也跟着侧目。
说书人笃定的点了点头:“当然,公子是外来的吧,我们在座的诸位都见过,以前还经常给我们看病呢。”
“那,可真有此事?”他挑了挑眉继续问道。
说书的人又连忙点头:“确有其事,现在我们都在害怕,也不知道她当时给我们吃的到底是什么药,万一是毒药该怎么办,亏我们当时还称她为医仙呢,想想都后怕,她若不是食人心肝,怎会一直都是那么年轻貌美,世人哪有不老的,听我爹说,在他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医仙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话匣子算是打开了,有的说,我爷爷小的时候也见过她……你爷爷那算啥啊,我太爷爷都见过她……你太爷爷也不算啥,我们家祖宗十八代都见过她了……
“医术如何?”
白无泱清冷的一句话,打断了他们不知道为毛的攀比,好似谁家更老的老祖宗见过她,谁就更牛逼的样子。
“医术精湛,能起死回生,以前都称她为小医仙呢。”
“你们可又都受过其恩惠?”白无泱继续问。
说书的和听书的,皆犹豫片刻,但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那她在医治的过程当中,可曾害过你们?”他继续追问。
“没有,没有,那倒没有,可是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那谁知道呢?”大家争先恐后的回答。
“那你们又可亲眼见到她食人心肝?”
众人你看我来我看你也都摇头。
“可曾亲眼见过她害人?”
众人亦摇头。
“可亲眼看过她魅惑众生?”
众人也皆摇头,还有的人道:“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虽然长的是貌若天仙,但我们所见之时,她都是将自己打扮成男子的模样,还算为人正派,很少以女子的样貌示人,但是看一眼也就知道,非常的漂亮。”
这么说来,大家突然间都恍然大悟,其实,谁都没有见过她真正的样子,她每次行医于世,都是要乔装后的样子。
之所以大家觉得她貌若天仙,就是因为她虽是故意扮丑自己,可那形态举止和天生的眉眼是改变不了的,不管她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子,她那副美人的胚子,都已经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了。而且,她说话带笑的模样,又好看又好听。
白无泱笑的淡漠,他说:“皆未有过,你们就将道听途说来的事情,形容的如此逼真,这般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岂不是恩将仇报吗?还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诶?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白无泱冷眼一扫,便在无形之中形成了那摄人的强大气场。本是有些躁动不安横眉冷对的人们,突然间都变的鸦雀无声了。
他说:“以前的医仙,现在的妖医?皆是出自你们的口中,医者医病,却永远医不了人心。”一锭银子置于桌上,转身离开。
自来不愿多管闲事的他,不知为何,竟从心里想去护着那从未谋面的小医仙。
他回到住处,见江楚的房门虚掩着,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子衿依然昏迷着,他垂下眼眸说:“我听闻,人间有一位医仙,善治诸多疑难杂症,不如我去请她试一试?”
江楚皱了皱眉,起身道:“你是说,近日来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个妖医?”
白无泱听到妖医二字,心中有一丝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是,传闻毕竟是传闻,也不一定是真,毕竟,她之前的名声还是很好的。”
江楚眉毛轻挑,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愣是听出了一种袒护那妖医的味道,他犹豫了片刻,不太信的过:“毕竟仙丹都吃过了,她一个妖医能有什么办法。”
“妖医?”白无泱脸色微变,他说:“神仙治不好,也许妖医有的治。”
江楚觉得也是一丝希望,“那我和你一起去,听闻那个妖医所在之地很危险。”
妖医妖医,听的白无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十分的不爽。
他看了看床上的人道:“不必,我自己去,子衿还需人照顾。”
“那就带她一起。”
江楚手掌一伸,便是一颗鲛人泪出现在手心,瞬间就又凝结成了一颗珍珠,淡白色的光芒泛起,便将子衿收于珍珠之内,白无泱也未再推辞,二人这次倒是默契,飞身离去。
狐魄儿最近心情不错,不值得的事情,她觉得没有必要一直伤春悲秋下去,余生还长,谁还没有几道沟沟坎坎的,倒是不必小题大做,何必非要把自己折磨的死去活来不可,一没人同情,二也没人领情。
她只要安安静静的在这山上再守他个一百年,谁还会记得百年之前的事情呢,不管谁死谁活,反正命不是她的,这个世界上,自己不惜命,难道还要指望着谁替你珍惜不成?
该做的她都做了,那要是敢再来山上偷猎的,就不要怪她以为都是闲自己命长,上赶着来送死的。
她在专心的分辨药材,就听断断惊恐万分的大声喊道:“神医神医……不好了不好了……”
狐魄儿直起腰来,甚是头疼,这些药灵们,除了一点剩下的哪里都好,就是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喜欢大惊小怪大哭小号的,她欲哭无泪的道:“又怎么了?”
断断气喘嘘嘘的说:“有人闯上山顶来了,正在大堂等着你呢。”
第202章 做我家医仙衷心之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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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魄儿愣了下神, 这自从太上老君和相望走后,除了死人上过山顶,就不再见有其他的世间活物上来过。
她咂了咂舌道:“来头不小呀,是非神即仙呢, 还是非妖即怪呀?”
她慌忙丢下手里的药材, 就跑去大堂内殿, 断断大呼小叫的吼声再次传来:“面纱,面纱……”
狐魄儿又急忙停下, 慌忙的从断断的手中接过面纱,调整了下情绪,就一步步淡定自若地走入大堂。
大堂之内, 她随意扫了堂内二人一眼,便向上座走去。那架子端的是清清冷冷,目光所到之处还显尽薄凉。
断断开口道:“医仙在此,尔等擅闯我山, 所来何事?”
狐魄儿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来人。
一个黑衣和一个白衣两个男子,论样貌皆是人中龙凤,只是这个白衣男子, 却更加吸引她的注意,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二人行了个礼, 黑衣男子就开门见山的道:“听闻医仙医术精湛,我等前来,是特请医仙救人。”
断断因她所受的委屈, 心中也是怒火满满,小架子也是端的足足的看着下面。
“我家医仙, 素来只医有缘人,二位与我家医仙皆无缘, 请回吧。”
白无泱轻声地就笑了笑,眼睫微抬了下,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说的连讥带讽的了。
“听闻,如若能够满足妖医的心愿,便可达成所求之事,可是真?”
这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妖医来,他心里可是老大的不乐意,但他自己说起来却是信手拈来,毫不在意也毫不避讳。
至少,人前应该像江楚这般称呼,也是对人起码的尊重。可在他的心里,却想起了那天慌张的身影,他一下就认了出来,是她。
江楚更是诧异的看着他,心道:这人是不是有病,明明之前就是对她心生袒护的,一提妖医二字,他就把“不乐意”这三个字都写在了脸上,这怎么自己当着人家正主的面就说上了呢?这哪里是有求于人的架势,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
果然,断断愤怒了:“放肆!休要忘言。尔等口中的妖医,汝我医仙圣严也就罢了,可你们还敢这等造谣生事,竟造谣到我家主子面前来了,活该你们命丧九泉!”
狐魄儿看了断断一眼,示意她不再多言。
她这眼尾轻眯着浅笑,看了白衣男子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人间却有此传,那如若我真的不做点什么,也是白白的被冤枉了是不是?好吧,达成我所愿,便能满足你们所求。”
黑衣男子忙道:“你想要什么?”
狐魄儿附身于断断耳边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她扫了眼白衣男子,有些心烦意乱,自然也不愿多留。
断断来到二人跟前,便是一副我家主子就是很牛逼的小表情,“神医说了,要留下二位当中的其中一人,常伴我医仙左右,唯我医仙马首是瞻,做我家医仙衷心之奴仆,有意,那便谈谈,无意,那就免谈。”
“何人?”
断断惊了下,冷哼一声:“还挺默契。”她来到白无泱跟前,很是淡定的示意一眼,“你。”
江楚手中凝结一股气,断断的目光立刻就扫了过去,不仅不怕,还忽而笑了,“我家神医还说了,知道二位来者不善,也打不过你们,如若二位不同意那就请速速下山吧,如若二位非要寻衅滋事,那也是不能够的,就算你们把这给毁了,把她给杀了,你们想医之人,她也不医。”
“我留下。”
江楚吃惊的看向白无泱,这么多天的相处,他不是不知道,他乃雪域狐王的第九子,而他自己也是鲛人之主,都是身份尊贵的主,怎能给一个凡人妖医当奴做仆呢?
而白无泱心中则是想着,既然她已轮回,身边也有了别人,他或许应该学着放下,这样离开她的身边,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吧,以后就默默的在她背后守护着就好了。
江楚眉毛一挑,看向断断道:“那如若医不好呢?”
断断也毫不客气的回他:“医不好你们就都滚蛋,另请高明去啊!怎么,难不成还让我家神医赔你们点什么不成?”断断又是一脸严肃的瞪了江楚一眼,脾气很不好地问:“所医何人,身在何处?”
白无泱向江楚示意了一下,江楚亦心知,他若不想留,谁又能留的住呢,于是将子衿放了出来,抱在了怀里。
断断瞟了一眼冷哼了声,“这人都带来了,可真是够心急的,随我来药坊吧。”
而凉亭里,狐魄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怎么还抖了呢。
她觉得甚是荒唐,好像是被那个白衣男子给刺激到了。
这时断断跑了过来,大呼小叫着,“神医,他们答应了,都在药坊等着呢。”
她点了点头,强韧着把自己焦躁的情绪压下去,就起身和断断一起来到药坊,这一次,她没再看那二人一眼,而是直接走到病榻前看了一眼,又不自觉的身心起寒,情绪就又有些焦躁了。
此女甚是眼熟,可一时间,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了。
她眉头微皱地瞟向了旁边站立的二人,确定了这个黑衣男子自己不熟悉,但这个白衣男子却是异常的熟悉,莫非在昏睡的五百年前,他们是见过的?
狐魄儿又动了动脑子,仔细的想了想,算了,放弃,屁都想不起来。
她诊了一下病榻上的人的脉搏,黑衣男子急忙问道“可能治?”
狐魄儿瞥了一眼,冷声回他,“能治不能治,要治了才知道,急个什么。”
此女中毒并不深,这体中隐约能感觉到不少的灵丹妙药,就是不被其吸收,她又仔细探了下脉搏,嘴角微微一笑,竟还有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
她淡声问,“可求过太上老君的仙丹?”
二人相视一眼,黑衣男子说:“是吃过。”
“谁求的?”
江楚又指向了白无泱,狐魄儿又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不一般啊,能求到太上老君的头上,看来见过他不假了。
但随即她的一抹奸笑又越于唇边,只是面纱掩藏下,谁都看不到而已。
她心想着,这师祖的仙丹都救不了的人,若是能被我起死回生了,看师祖以后那老脸往哪搁。
这个高低上下,必须要比一比啊,她心里乐开了花。
她又挥了挥手却不曾抬眸,高深莫测的安排道:“安排他们住下吧。”
“若不住,也可自行下山,去留随意,仔细的告诉好他们规矩,别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弄死了,再来找我寻个仇,那可就恶心人了。”
“病人留下,都出去吧。”
时间一晃过,就是半月有余,子衿在她万毒俱施的情况下,终于全部逼出体内的毒素。
其实毒没有什么太厉害,只是这幅身体的血液很特殊。
像是长期被上等的良药所滋养,现如今,一般的药物对她来说,才起不到一丝作用,即便是神丹妙药,也不会与其相溶的。
若不是三百年前她在下天之时,随手所采的相望花片拿来做药引,可真是还不见好转呢。
狐魄儿叹了口气,可惜了她那宝贝了三百年的相望花片,就这样荡然无存了。
早知道,自己就多采一点好了,当时踩来也只是觉得好看,随手摘的,可是后来时间久了,她才发现,此花不腐不败,甚是神奇,便拿来制药,也才发现,疗效好到异常。
这不就在她千帆药物都试尽的情况下,才不情不愿的拿出相望花片来试一试,果然一试之下,效果显著,姑且全都用之,便大见其效。
那三人谢过,边一同便下了山,狐魄儿再次拿起了驭魔萧一路在后相送,毕竟三人之中,还有一个凡人的,她不想再惹什么麻烦。
萧音逐渐散去时,狐魄儿静静的望着远去的背影,有一丝出神。
断断在她身后问道:“神医,不留下那个姓白的了吗,怎么就让他大摇大摆的走了呢?”
狐魄儿回过了神儿,摘下面纱就笑着看她一眼,“是不是傻啊,你觉得咱们能留得住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