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今天元家办喜事,提“尸”字不吉利,平康大长公主与文氏,措辞怎么会那么温柔?
文氏长得就很贤淑,一眼便看得出来,是正经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当家主母。
她心知元老夫人难堪得很,柔声地道:“画画里,原是画人最难,便是我祖父在世时,画人也很难神形兼顾。小娘子能做到形似已是不易。”
元老夫人心下感动,感激地看了文氏一眼。
却听文氏收起自己留在元家的笔墨,纳入袖中,得体地笑着说:“这八个字,不过是我闺内私语而已,不要外传才是。”
言外之意:可别对外说我品评过这东西,怕丢人。
议论声四起。
“文氏才是高门嫡女的做派,若不是不得已的时候,人家才不冒尖儿露脸,没得失了家中颜面!”
“元家怎么教元若娴出这样的东西?”
“你不知道吗?这元家的娴姑娘并非元家亲生的……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女儿会打洞嘛。”
“难怪了……元家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白养这么个继女糟践名声。”
元若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元老夫人的也仿佛左右都挨了耳光似的,浑身都难受得紧。
事情既已盖棺定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元老夫人便是面子上挂不住,也知道自家人造成的,并未迁怒旁人,只老着一张厚脸皮,勉力笑着说:“姐儿不懂事,叫诸位见笑了,温妈妈,把姐儿扶下去吧!”
温妈妈把元若娴架了出去。
紧接着,尤氏就高声道:“该咱们枝姐儿献礼了吧?”
元若娴那一茬儿,瞬间叫尤氏给揭了过去。
元若枝从容起身,将顾绣献给了元老夫人。
这又是一幅画,其实元老夫人初看是很忐忑的。
她怕再闹笑话。
但当她看到元若枝的绣技时,心却激动了下来,元若枝的女红,竟又精进了!
平康大长公主在旁边双眼发亮:“好雅致的顾绣,枝姑娘哪里得来的?”
竟与聂延璋姨母韩嫣红生前的作品,可堪相比了!
元若枝道:“针线是自己做的,画是请人画的。”
平康大长公主眼馋的很,已经耐不住性子想要看了,元老夫人笑呵呵将顾绣递了过去。
平康大长公主仔细观摩,舍不得放手,她还以为是韩嫣红在世时候的作品……可惜了韩氏一族的东西,抄没的抄没,焚毁的焚毁,留在世上的,不过百之一二罢了。
平康大长公主又端详起绘画的部分,越发爱不释手。
文氏瞥见些许,不好意思地笑着讨要:“想来枝姑娘的这幅绣画,技艺十分精湛了。”
平康大长公主回了神,把东西交给文氏,说:“这叫顾绣,原是松江府来的东西,咱们京城还少有人喜欢这个的。”
文氏接了顾绣,爱不忍释了,赞誉的话脱口而出:“好细致灵动的花鸟笔墨,细入毫芒,连树叶荣枯与虫蚀痕迹都肉眼可见。这刺绣的劈线细比毛发,配色妍丽鲜活,巧夺天工,绣艺也是极高的!”
这才叫逼真!
而区区非形似能叫逼真。
文氏忍不住说同元若枝道:“这画画的技艺,足以媲美我祖父了。不知枝姑娘请何人画的?”
这可把元若枝问住了,她眼神滞了片刻,心说,只好委屈下太子殿下了,便道:“……街上偶遇卖画的书生,也不知是姓甚名谁。”
平康大长公主心中生起疑惑。
总觉得这幅顾绣的画画技法,有些眼熟。
这样高超的画技,除了她之前说的那位三位大家之外,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太子聂延璋才能做到。
只不过皇室中人的画卷不外传,聂延璋更不会去摆摊卖画。
元若枝那画,来的有些蹊跷。
文氏则艳羡惋惜,她盯着元若枝的顾绣许久,才依依不舍地还给了元老夫人。
旁人还未看上几眼,只略微见其两三分精巧韵味而已,却也是心痒难耐,恨不得买一幅挂在家中大厅里展示。
元老夫人受着明里暗里的艳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还很谦虚地说:“姐儿不懂事,这贺礼不过图个新鲜,哄我们老人家开开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