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酒壶没能再度抬高,被一只手生生止在半道。
“别喝了!”
他语气愠怒,用的是抢夺的力道。
我一言不发,就是不给他。
于是倒霉的对象从包袱换成了酒壶,而酒壶是撕不破的,所以争抢几乎演变成打架。
一会儿他要掰我的手,一会儿我将他差点推到水下。
直至又一声撕拉——我的袖子被乌篷上的铁丝勾住,竟从袖口裂至手肘。
然后啪的一声。
从昨日起便被藏在袖内的东西掉在船上,又因船身摇晃刷的展开。
是幅画。
“……”
“……”
一片悄然。
酒壶不自觉地脱手,翻倒的酒水浸湿一小片木板,蔓延至画边上。
裴铮会在想什么?
想这本该被他命人毁掉的画为何会在我身上?
但这好像已经不是重点了。
所以他没问,我亦没有说话。
因为我和他都在看画。
两幅画。
一幅是从他包袱里掉出的,我给他画的画。
一幅是从我袖内落下的,他给我画的画。
这两幅画恰巧就躺在一块,刚好边缘重合,于是画中的少年和画中的少女面向彼此。
却永远触及不到。
我就是在这时听见裴铮的声音。
“是我太没用了。”
他的眉眼被月光映洒,背景是一片水色凄清,整个人蒙着一层无力的灰。
像是太阳坠入雾霾。
再不见朝气锐气,只见怅然若失。
“我所谓的风光,不过是仗着家世的起点优势,便自然挣不开它。”
“同样,我若没有这得天独厚、无忧无虑……也活不成你喜欢的模样。”
“此事,都无关他。”
这声音平静得过分,像在陈述客观事实。
可裴铮终究是裴铮。
他并未叹气,只是一笑。
“我没有输给他。”
“我是输给了我自己。”
他约莫觉得自己能豁达,也在让自己尽量豁达。
可依我所见,那嘴角分明还是苦的,在凄冷月色下刺目,亦刺得心酸。
我几乎就要安慰他。
但方才迈出一步,脚下船身微晃,提醒我他会在这里是因为他要走。
提醒我扬州葬礼过后便是下聘。
三年丧期一满便是大婚。
于是出口的话不再是安慰,而是与他无二的平静叙述。
“不止。”
我走近,抓住他的一只手。
他的手是习武之人的手,有练枪时长年累月的茧,我原本也该这样。
可我的手放在他的边上,竟白嫩纤细得比他还像出自富贵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