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厅内只剩我和长宁公主,她也就不用演了。
“你为什么没有变老?!”
她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几分歇斯底里。
那瞪大的、嵌着血丝的眼睛里倒映出人影——是与她对比鲜明的我。
据扬州戏台那咿咿呀呀的颂赞,赵王与燕国达成协议,封燕王为异姓王,算是前期的折中。
不过这样一来,长宁公主的野心便碎了一地。
她好容易才将自己整成“燕国皇后”,如今再度被打成了“燕王妃”。
当然,燕王自己也很郁闷。
毕竟他从羽都挪到了九州最穷乡僻壤的沧州,封地小得只剩一个城。待赵王站稳根基,这一个城还不知保不保得住。
那么,一对怨气冲天的夫妻,会剩下多少幸福?会如何度日?
眼前,那张流露暗黄的脸用尽脂粉掩饰,却仍看得见眼角皱纹。
怨恨则在那眉间深积,像是于衰老中突出一根尖刺,愈发使人退避三舍。
尽管我对她没有一丝好感,但昔日大兴城少年郎的白月光沦落至此,唏嘘难免。
而她许是见着了我的神色,那瞪大的、发红的眼睛中忽然溢出泪。
“凭什么?”
她嘶声。
我不避。
“这个问题,你该问自己。”
转身时,身后一声噗通。
出厅堂几步我便碰见石巧,虽说方才她将侍者遣散,但幻音坊蛊虫遍布,已是一双双眼睛。
她显是瞧见了那气氛并非“姐妹团聚”,于是面上流露些许尴尬。
“额……窝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石巧告诉了我长宁公主来这的缘由。
——她想要孩子。
“窝刚才给她初步诊断,感觉不是她体内那只蛊导致的。”
“她之所以无法怀孕,应当是因为受了巫术诅咒。”
“这诅咒并非直接施加于她,而是类似‘遗传’。”
“……”
想来也是。
那“断子绝孙”的诅咒自是已在血液中流淌,怎会仅限一代?
当初文王是通过“借蛊生子”才钻了空子,而长宁公主……她会让自己变成第二个殷素素吗?
不知为何,我此刻竟有些无法确定。
因为我记得昔日那个看见曼陀棘便双腿发软的长宁公主。
却又在眼前浮现出方才那个双目布满血丝、人老珠黄又无子的燕王妃。
“这类诅咒通常都无解,窝得研究一下怎么另辟蹊径。”
石巧挠了挠头,神色颇为苦恼。
“燕王府到底是沧州的一大势力,搞好关系才能促成更多商贸呀。”
对繁华的九州中部而言,沧州确是穷乡僻壤。
然它位于九州最南,是离苗疆最近的一个州,对幻音坊来说值得亲近。
寒暄片刻,我折返,却发现房门开着。
一惊。
疾步。
屋内空无一人,心中寒意愈甚。
循着无形引线,我开始跑。
风拂面,从幻音坊径直而出,映入眼帘的是瘴气森森的鬼面林。
这些树状似扭曲的人形,在阴影中尖叫挣扎,仿佛受尽折磨的痛苦怨灵。
被禁锢于暗无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