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姝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你有办法往外面递信吗？”
黄芪摇了摇头，“远水救不了近火。”
……
京郊大营，是安京的兵力集中地。
分东南西北四大营。
东营主要是御林军，南营，西营以皇上亲兵为主流派。
北营则是商彦早就给卫无极带回来西北大军预留的。
此时北营内，浑身上下都包的严严实实捂住口鼻的卫无极和 卫磊正站在两具溃烂的尸体前跟一名同样全身都被包的严严实实捂住口鼻的年轻男子交谈。
“燕公子，你确定这不是疫症，而是毒？”卫无极语气冷硬的开口问道。
之前这个年轻人见他们夫妻二人告诉他们女儿当年下嫁真相的时候，他就找人暗中查探了一番，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探子汇报说只知道这个年轻人来自安京的药庐，姓燕，跟宸王爷商璃是至交好友。
本来还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给他们带来这个消息而心存警惕的卫无极，在知道了年轻人的身份后，警惕就莫名的少了几分——这燕公子的所为，大抵就是替好友卖个人情吧。
可是人情归人情，外孙女的一辈子可不能搭上的。
没想到，时隔两个月不到，这个年轻人居然直接跑到营帐外说想见他。
连他的孙子都没有这个胆量敢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前来撩虎须，这又让卫无极对这个年轻人刷新了两分认知。
但是当他来说帮他解决疫症的事情，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在宸王府的外孙女以及那个传闻快要病死的宸王。
估计，又是来帮宸王爷给他刷个好感度了。
想到这里，卫无极的语气更是冷硬了几分，“你如何证明？”
被唤做「燕公子」的年轻男子用尖嘴钳夹开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衣襟，尸体的前胸露出了大片溃烂的肌肤。
“伤口溃烂处呈不规则侵蚀状，还伴随着脓水以及恶臭，与其说是被感染，还不如说是被毒瘴跟另外一种奇毒产生了剧毒，导致皮肤表面出现类似冻疮的红肿，然后从创口处逐步蔓延至全身，自内往外的被腐蚀。”
卫磊不大赞同的皱起了眉，“如果真是毒，为何我们这些主帅跟骑兵没事，只有步兵出事？”
燕公子看向父子二人，来回逡巡了一番，才说道，“也许不是你们没事，只是你们呆在营帐里的时间较长，毒瘴被营帐隔绝了一部分，再加上你们有内力护体，所以只是暂时看起来没事而已？。”
卫无极冷声说道，“回主营帐。”
几人陆续回到了主营帐，又熏了艾草消了毒，才纷纷脱下最外的一层防护服。
“燕公子，安京周边隶属皇城，怎么会有毒瘴呢？”卫磊率先开口发问。
燕公子脱下防护服后，出现在人前的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以及一张与桃花眼格格不入的平凡方脸。
平心而论，单看身高气质跟那双眼，这燕公子绝对是十分出挑的，就是长的这张方脸，让他削弱了不少存在感。
燕公子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两颗药丸分发给父子两人，“这是百花解毒丸，先服下。”
卫无极先是探究的看了他一眼，看他神色没有任何心虚，再把药丸放到嘴里，仰首吞服了进去。
看到父亲毫不犹豫的服了药，卫磊也跟着仰首把药吞服了。
看到父子两人服下了他事先准备的解药，燕公子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问道，“冒昧问一下卫老将军，这营帐中的军医，可否为燕某引荐一下？”
卫无极跟卫磊警惕的对视了一眼，在看向他，“可是有什么不妥？”
燕公子如实说出了心中的打算。
“之前他的冻疮膏，有一味材料加速了皮肤的溃烂，燕某想与他当面核实。”
第两百四十一章
此时薛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军医营里等待士兵们的求助，而是不见了踪影。
卫无极的人几经周转才在一个废弃的营帐中找到了他。
他正在盘腿坐在地面上，直如松柏。
“薛军医？”一个小兵小心翼翼的推了他一下。
没反应……
“薛军医？”小兵再次推了一下，力度大了一点。
这次，薛成的脑袋直接掉在了地上，那个无头的躯干像被顶住了一样定在了地上一样，并没有倒下。
接到小兵的禀报，卫无极吩咐了卫磊处理此事，燕公子在卫磊的带领下重新套上防护服去对薛城的尸体检查了一番。
“刀口齐整，看来我的到来引起了暗处人的注意，要急着灭口了。”
“暗处人？”卫磊的神色出现了少有的冷厉，拧起了霸气的眉毛。
他跟父亲的营帐中，竟然出了内奸？
薛城手上那一层不自然的黑色吸引了燕公子的注意。
他小心翼翼的用修长的尖嘴夹往薛城那早已僵硬的手指蹭了一下，还真从薛城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黑色的粉末，稍有不慎，就会被人以为是泥垢。
他隔着防护粗布从尖嘴夹上蹭下了一点粉末，凑到了鼻尖前，神色一凝。
“除了这个军医，营中可还有其他的军医？”
卫磊思索了一下，回答道，“还有两名医童，一名老军医，都是从西北大军里抽调出来的。”
燕公子半分不耽误，起身快步往外走，“带我去药帐。”
卫磊似乎被他感染了，同样不敢耽搁半分。
只留下一句「好生安葬薛军医」就离开了。
医帐中，看着每日新增感染的士兵，老军医跟两位医童除了不停的翻医术似乎别无选择。
燕公子一进入医帐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一名老大夫正在翻阅医卷，两名医童正在整理老大夫翻阅过的医卷，顺便取过药材辨认，以便能迅速找出能用的药材。
看到卫磊，几人立刻恭敬上前相迎。
“卫副将……”
卫磊点了点头，对他们介绍道，“燕公子，安京药庐的大夫，前来支援的。”
老军医略微激动的上前走了两步，“可算是有人来了。”
天知道这半个营帐的士兵性命都是他一个老人家在扛，扛得多辛苦。
那个薛城……天赋不足，却不愿意沉下心来，这会为了逃避责任，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燕公子对他点了点头，单刀直入，“我对此疫症有把握，只是不知你们能配合我到什么程度？”
老军医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上我们吗？”
燕公子摇头，“非也，只是每个人的治疗方式不一样，如果你们不配合，我很难办。”
卫磊连忙开口，“燕公子无需顾虑太多，只要能让士兵康复，我们能支持的自当竭尽全力去支持。”
燕公子点头，“好，稍后我出一个方子，你们按照方子抓药，里面有两种药材尤为重要，切忌弄错，否则得不偿失。”
“需要多少？”卫磊问道。
燕公子环顾了医帐里四面囤积的中草药，虽然种类繁多，但是每一种中草药的数量却非常少。
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多少，来多少。”
卫磊点头，示意他开方子。
燕公子先是看了老军医一眼，再看了两个药童一眼，然后到专门开药方的小案几前洋洋洒洒写下了一串药名，还特意在容易弄混的两种重要后面做了几号。
药方一式两份，一份给到了卫磊的手上，一份给到了老军医的手上。
老军医看得汗颜不已，自己辛苦造诣了大半辈子，居然还不如一个年轻人。
眼看事情安排妥当，燕公子说道，“我这会还要在军营周边转一转，你们该去忙的，都忙去吧，瘴气一般都在傍晚时分开始，傍晚之前一定要找齐。”
卫磊拿着药方匆匆而去，老军医则按照方子上的分量开始调制第一剂解药。
燕公子——商璃在西北大军的营张周围来回踱步，似乎在寻找什么可疑人物。
这种事情，他上一世也经历过，但是时间并不是这个时间段，而是三年后，卫老将军归到他的麾下没多久，士兵们就开始陆续染上了这样的怪疾。
第两百四十二章
也是这一场怪疾，让卫老将军的大军元气大伤。
后来他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场人祸。
在这个军营里面，商瑁埋了一颗很深的钉子。
可惜上一世直到他死，也没看到这个西北大营的哪个士兵跟在商彦身边。
所以这一世，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先让商瑁中毒，毒中有一种名叫馨雪绒的药草，会根据宿主的不同而产生一种独特的味道。
馨雪绒最明显的优点就是，遇强则强，遇人则沾。
换言之……
往后商瑁只要是想办法压制一次那种毒性，他身上的馨雪绒味道就会更加浓郁。
而他的人只要是跟他碰过面，再去跟其他人碰面，多多少少也会沾有一点。
上一世他研制这种毒的目的就是给他一手创立的红楼去用的，当时的红楼，只招待达官显贵，所以他让红楼的姑娘服下毒药，再将毒性传染给恩客。
这一世，为了避免商瑁起疑，所以他并没有创办红楼。
毕竟有些事情，肯定会因他的重生改变，既然如此，又何必事事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去走？
今天刚来这里的时候，他有怀疑过是这个营中的军医。
但是不管是死去的那个薛城还是老军医或是两个药童，他都没有闻到他们身上有馨雪绒的味道。
在营帐附近走了两圈，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商璃快步回到了营帐。
……
入夜……
一道身形快如鬼魅的略过了一个有一个宫墙的琉璃瓦，最后落在了木李宫中。
黑衣人双手放在嘴边发出了几声鸟鸣后。
一个身穿纯黑斗篷戴着鬼面金属面具的身影落在了黑衣人身后。
“何事？”
依旧是嘶哑又冰冷的声音。
黑衣人恭敬的问道，“主子，今日王妃入了宫，您可知道宫中发生了何事？”
鬼面人呼吸一顿，甩袖背对着黑衣人，“不知……”
黑衣人明显觉察到了不妥，劝说道，“主子，若是您知道了，请遣人来告诉属下，王妃如今在王爷心中颇有地位，今日王爷刚好外出，若是他回来发现王妃没了踪迹，定会十分着急，恐怕会坏了您的大计啊。”
鬼面人冷哼一声，声音更加冰冷了，“他既要问鼎九五，就应当学会断情绝爱，区区一个女子而已，何须让他一直念念不忘？”
黑衣人越听越不对劲，连忙开口问道，“主子，您……”
鬼面人明显不想跟黑衣人多说，转身飞身离去了。
黑衣人喃喃说了一句，“坏事了……”
养心殿中，商彦还在批阅当天的奏折。
尤其是当传旨内侍回来说辛管家高兴的接了旨以后，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虽然心里有了底，当年是错怪了商璃母子。
但是瑁儿始终也在他跟前受他疼爱了那么久，再加上香儿一直以来在他面前的温柔小意以及隐忍，他还是无法狠下心来要疏远瑁儿。
也只能是用其他方式弥补商璃了。
如今刚好西北营帐出了点问题，灾星一个理由，正好给了他弥补商璃的机会。
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妻子吗？
那么他就顺理成章的下旨给商璃休妻，再以灾星之名烧死那个殷姝。
让卫无极不得不用一身军功保住外孙女。
这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如今殷姝已经被打入天牢，只待再过几天，西北营帐那边传来些许不好的消息。那么，那个灾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祭天了。
他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商璃在他面前受宠若惊，孺慕又无处安放的小眼神了。
然后，他们父子两人毫无悬念的重归于好。
不对，一直以来他都是想得到父王的关爱的，这次不过就是他给他的关爱多些罢了。
越想心中越是愉悦。
他嘴角一扬，唤道，“张德贵……”
在殿外候着的张德贵应声而入。
他吩咐道，“去，让钦天监再赶制几根桃木钉，届时直接把那个灾星跟她的婢女直接钉在桃木桩上行刑。”
第两百四十三章
昏暗的天牢里。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殷姝总算是感受到了那份在华国时压抑了。
这里除了四处弥漫着一股腐烂让人作呕的味道以外，牢房里四处都潮湿不已。
身上御寒的皮裘已经被褪了去，黄芪本想与御卒动手，被殷姝拦下了。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先弄清楚怎么进来」再说。
好在，只是褪去了皮裘，其他穿在身上的衣物，狱卒倒是没有动她分毫。
因为害怕她们两人会武功，所以进来后，第一时间就来了一个武功高强的蒙面人把黄芪的武功封住了。
一切处于被动，她们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批狱卒拖着几个挣扎着的囚犯出去，再鲜血淋漓的把人丢回来。
惨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
“黄芪，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是她进来以后第十六次问黄芪时辰。
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看不见星星月亮，只有白天黑夜都亮着的火把。
黄芪耐心的说道，“属下感觉应该是寅时。”
殷姝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算出的时辰呢？”
“天牢刑讯，一般都是半个时辰，王妃您每看到一批犯人出去跟回来都会问一遍。”
殷姝尴尬的笑了笑，“我这不是在盘算自己离府多久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