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因为恼羞成怒而剧烈起伏,此刻的沐心又平躺着,女子的胸脯再如何掩饰,终究还是露了些许端倪,楚天歌侧躺在一旁,眯眼看着她长发披散,脸颊嫣红,最后将目光落在她胸前微微起伏的幅度,呼吸一滞……
如果沐心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许她还能安慰自己,这个五皇子只是刚巧好男色。
而他好歹是堂堂状元郎,读书人一向自命清高,就算她理直气壮地拒绝他,他也不一定敢强来。
可楚天歌看她的眼神太过赤裸裸,尤其是他那晦暗不明的目光,还如此赤裸裸地盯着她胸前的起伏,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哄骗自己了。
“殿下既然发现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沐心坐起身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背过身去,躲开他那过于侵略的目光,冷声道,“但如果殿下想以此威胁我做什么不愿意的事,恕难从命!”
原以为被人发现秘密,一定会惊慌失措,可此时的沐心反而镇定自若,比起之前要冷静得多。
她自嘲一笑,果然自己还是喜欢坦坦荡荡,而不是藏着掖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那对她来讲,着实太强人所难了。
只可惜,她根本承担不起坦荡的后果。
楚天歌随之翻身坐在她的对面,凉薄一笑:“很好!既然还知道洁身自好,以后便该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保持好距离,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起皱的衣襟,对着沐心回眸一笑:“你记住,不是所有男人都懂得适可而止的,美人在怀,大多数男人都会选择风流快活,你可懂?”
“等一下!”沐心叫住抬脚准备离开的楚天歌,手脚并用才勉强站了起来,可惜才晃着走了几步便栽倒在地。
还没走出几步,楚天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无奈,他只能停下脚步折了回去。
沐心软软地瘫在地上,杨柳般旖旎娇弱,身上的衣着有些凌乱,面色微微潮红,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水润透亮,勾得楚天歌忍不住心神荡漾。
他别开眼,努力不去看她凌乱的衣衫,将人一把抱起,隔着两人的衣服,他依旧清晰地感觉到沐心浑身都在不安的轻颤。
她低垂着头,扇子般的乌黑发亮的睫毛止不住轻颤,紧紧咬着下嘴唇,努力克制着,却依旧克制不住浑身战栗。
“你放心,本宫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必害怕。”楚天歌微微皱眉,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心软,连安慰人的话都说得如此温柔体贴。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回到床边将她安置好,为她盖上棉被,还细心掖好了被角。
沉默之中,一阵轻声的啜泣显得格外突兀——沐心哭了。
经历了如此跌宕起伏的惊吓之后,任她再强悍的神经也撑不住,她一直知道自己很弱,弱到随便什么人都能把她拉入地域深渊。
可她一直在安慰自己,她如今是翰林阁编撰,没有人敢随便对她出手。
可是今日,如果事先躲在她房间的人不是五皇子,又或者五皇子有心要羞辱她,她该怎么办?
要么拼死一搏,要么任人凌辱……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就算拼了命也无法逃离危险,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阿洛有句话说得很对,她太弱了,根本无力自保……
第七十八章 五皇子的怒气(三)
夜色渐深,不知不觉间中秋已经过了三日,天上的月亮依旧又圆又亮,高高挂在空中,四周的星辰隐入月色之中,不大看得见了。
更夫打了个哈欠,独自一人走在漫无边际的夜色下,唯有天上的月亮为伴。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除了被月光照亮的那一小片,其余地方皆是一片浓重的墨蓝色,深沉难测,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一般。
今晚的天空,像极了一个月前那个大雨将至的、可怕的、却又寂静无声的夜晚。
他赶紧甩了甩头,压下心中那股陡然生出的可怕想法,用力敲了一下手中的梆子,精神一振,大声吆喝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驿馆……
沐心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两眼迷茫无神,任凭自己泪眼婆娑。
远处打更的声音隐隐传来,她总算从那种无边无际的悲伤和恐惧中醒了过来,眼珠子茫然无措地微微动了动,还是很绝望……
五皇子安静地坐在床沿边,放任她哭个痛快,心里有些愧疚,早知道这么不经吓,他就不……不怎么样?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楚天歌疼惜的眼神再次冷厉起来,他忽然就明白了沐心的后怕,今晚若是换作旁人,就不只是惊吓这么简单了!
可劫后余生的今晚之后呢?
独孤沐心依旧手无缚鸡之力,一旦遇到危险,依旧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一想到自己这么小心翼翼护了一路的人有可能被人欺负,楚天歌就无法保持冷静。
独孤沐心这家伙,小胳膊小腿的,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又不懂武功,脑子聪明又如何,还不是弱得连自己的安危都护不住?
心念一转,面冷心热的的五皇子已经作出了决定——回去就安排个得力之人暗中保护这个搅得他心烦意乱的假小子。
嗯,只要她安生了,他也就能重归安宁了。
耳边的啜泣声早已停下,楚天歌抬眼望向窗外,方才一更已经敲响,夜深了,孤男寡女不合理法,他该教训的也教训完了,也该告辞了。
可转眼望去,独孤沐心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若不是她的眼角还流淌着泪花,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还活着?
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下意识就要伸出手去为她擦拭眼泪,又半路停住,轻叹道:“今晚的事,是我不对,你放心!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沐心依旧静静躺在那里,恍若未闻,只是眼角的泪流淌得更凶了。
“唉……你别哭了!是我不对!”五皇子重新坐正了些,轻声求饶道,“你若是气不过,便打我好了,我绝不还手还不行吗?”
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把自称从「本宫」换成了「我」,清冽的嗓音也变得温柔可亲,越发轻柔悦耳,他满心疼惜,比起沐心此时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他还是更喜欢她伶牙俐齿、活力满满的狡猾样。
至于不懂保护自己这件事,有他在,不难解决。
沐心总算有了反应,她睁开眼,转过脸来盯着他问:“为什么?”
楚天歌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躲开她的眼神,反问她:“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生气?”
“谁生气了?”楚天歌摸了摸鼻子,掩饰着扯开话题,“你难道不该问问,本宫是如何发现你的女儿身?又为何今日才戳穿你?”
“阿洛曾说过,五皇子不喜多管闲事,而殿下也的确懒散悠闲,对诸事都漫不经心,所以我是男是女,殿下并不会在意,不是吗?”
当恐惧和绝望达到了极点,沐心反而比平常更加冷静,她神情笃定,又带着些许困惑,抬眼直视着楚天歌的目光,问道:“所以,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惹怒了殿下?还望殿下明示。”
“哦?你似乎对自己观察人心的本事很有信心?但是……”楚天歌嘲讽一笑,反问道,“一个男人,因为见到自己在意的女人同旁的男人同坐一辆马车出门赴宴而生气,你说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是男是女会不会在意?”
沐心心头一颤,又很快逼自己冷静下来,她左思右想,一时想不出五皇子何时竟对自己生出了那样的心思。
可惜,她从未经历过儿女情长,哪怕再懂人心,却无法分析那个千古难题——情不知其所起?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沐心没有太大情绪波动,更多的是不赞同:“殿下……我犯的可是欺君之罪,来日东窗事发,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楚天歌心头微微苦涩,这样的结果他又何尝不知?可他一向不是那种轻易妥协的人。
楚天歌认真考虑过,若是在被揭发之前,他们能做些什么,也许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只要皇帝肯放她一马,欺君之罪也不是非死不可的。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欺君之罪哪怕死罪可免,活罪也是难逃。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楚天歌第一次知道,这话竟如此适用于儿女情长。他暂时不想去想那些难以预估的将来,而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他看向她,眼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之意,问她:“既然知道,当初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因为……因为有非做官不可的理由!”
沐心想了想,面色沉静而认真,作出保证道:“殿下放心,微臣无心权势,也不会做对大楚不利之事,只是想查清独孤家的旧案,若是殿下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待此案一了结,我便立即辞官离开,从此不再踏入朝堂半步。”
“独孤沐心?”楚天歌扯出一抹冷笑,嘲讽道,“或者,你根本就不叫这个名字吧?怎么?你以为朝堂是什么地方?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又以为本宫是什么人?凭什么放任你无法无天,来去自如?”
为官不过短短几个月,她就已经不动声色取得调查南方水患贪污的权利,独孤家的旧案又与南方水患的贪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待到此案一了结,从中状元入朝为官,到查清事实真相,以她的智谋,必定能速战速决。
到时候,说不定只需半年,她便可功成身退。人海茫茫,一旦她挂印辞官离去,便犹如鱼入大海,谁也抓不到她。
她,果然已经想好了后路。
楚天歌既欣慰又无奈,他刚刚才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而她却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着,功成身退之后,从此便是陌路人。
这让楚天歌情何以堪?她的后路里——没有他。
第七十九章 五皇子的怒气(四)
楚天歌居然说,你以为朝堂是什么地方?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可阿洛不是说五皇子不仅无心朝政,而且最喜欢冷眼旁观看热闹吗?
这也是沐心敢将整件事在五皇子面前和盘托出的依仗,只要楚天歌不插手,她还是很有把握让自己全身而退的。
然而,事情似乎跟沐心预想的不大一样,楚天歌既没有高冷地表示对自己小打小闹的不屑一顾,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看好戏的兴致,而是……威胁她……
完全忽略了五皇子告白这一重要环节的沐心,一时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难道是身为皇家人的高贵尊严,不容许至高无上的皇权被她这个小女子如此玩弄于鼓掌之间?
“殿下……”沐心终于躺不住了,她一把掀开被子起身下跪,“请您至少让微臣……让我查清这次南方的贪污案。到时候,要杀要剐,沐心绝无怨言!”
沐心丧气地想,就算逃不掉,也不能白白牺牲。
“独孤沐心!”楚天歌形容有些狼狈,他忿忿揪起沐心的衣领,瞪着她,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咬牙切齿,“本宫这一路为你悉心调理身体,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楚天歌有苦难言,就这么不相信他的喜欢吗?
既然喜欢,又如何舍得伤害她?
“殿下?”沐心眼眶一热,方才止住的眼泪再次溢出,她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楚天歌,清亮的眼睛里此时布满了感动,亦有几丝迷茫和愧疚。
平心而论,五皇子这人虽然嘴巴有点儿坏,对人的态度也不太友好。
但一路上对自己的照顾却都是亲力亲为,在这一点上,洛尘的好都比不过他。
楚天歌方才的质问忽然又回到了耳边:“你又以为本宫是什么人?凭什么放任你无法无天,来去自如?”
他是什么人吗?
诚然,为沐心做一日三餐的,母亲从小把沐心养大,为她做了十几年的一日三餐;
住在客栈那段时间,洛尘也经常差人送来饭菜,外加一盅大补汤;
再说李大勺,也为她掌勺了好几个月;楚天歌这才做了几天……
可唯有楚天歌做的三餐,每一餐都是精心为她一人调配的,每一次他都会陪着她一起用膳,虽然两人交流不多,但楚天歌总会默默为她盛粥夹菜……
这一路相安无事,每天一起用膳几乎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沐心原本只当成一种陪着上级吃饭的职责所在,那时她还不知道,那些药膳是专门为她做的。可现在她知道了,一切就都变了味道。
这一份独一无二的特殊待遇,让沐心体验到一种被人珍视的,妙不可言的美好心情,而且心甘情愿地深陷其中。
此后,每到用膳的时辰,沐心就会心情很好,不管手头上有多重要的事,她都会抛开不理,一心只等着楚天歌的人来喊她去吃饭。
大多数人都会在得到一样东西或者感情的时候,不将其放在心上,等到失去之后,才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沐心不是,她比任何人都珍惜这一份独一无二的心意。
没有经历过被孤立的人恐怕很难理解这种郑重的心情,只有经历过被全世界抛弃的那种绝望,才会对每一份得来不易的情意都珍之重之。
因为经历过黑暗中的绝望,所以不敢辜负……哪怕一丝曙光。
可惜,似乎要撕破脸了,所以又要失去了吗?以后这样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是不是……不会再有了?
是了,他们迟早要变成陌路人的。
沐心悄悄地手握成拳,在脑中闪过「陌路人」三个字的时候,呼吸一滞,心口微痛。
呵……情不知其所起吗?
也不是不知,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又何苦去碰呢?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沐心的眼神太过悲伤,楚天歌不愿再看下去,干脆放开她,一拳砸向了床柱,床柱应声断作了两截,整张床都塌了。
无辜的床榻,代替沐心担下了五皇子所有的怒气,好在床榻没有生命,不会伤心难过。
可惜,跪在上面的沐心还是被殃及了。她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反应迟钝,只来得及站起身便重心不稳倒向了楚天歌的方向,好在他眼疾手快,张开双臂接住了她,却也因太过突然被一起砸倒在地,无奈充当了肉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