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祸起的源头,麦芽儿自觉愧疚难当,渐渐变得郁郁寡欢,以至于最后临盆之时,生产过程十分不顺利,最后孩子顺利生下来了,她却血崩而亡。
临终前,麦芽儿对着飞霜再三表示了歉意,将孩子托付给了飞霜,最后看了孩子一眼,便撒手人寰。
麦芽儿托孤的时候,白草草也在一旁。两人看着麦芽儿咽了气,飞霜抱着孩子,两眼含泪,回过头对白草草说:“小师父,你娶我吧,我愿意给这孩子当娘亲。”
白草草当时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从她怀里抱走了孩子,似乎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那一刻,飞霜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她隐约意识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再也回不去了。
她看不懂白草草离去时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意思,除了悲伤,还有嘲讽和厌恶。
他在嘲讽什么?又在厌恶什么?
她曾经对嫁给白草草这件事胸有成竹,甚至觉得那是一件像是水会往下流一样自然而然的事,可自从她亲口让他娶了麦芽儿之后,白草草对所有人笑脸相迎,却常常对她横眉冷对,一天又一天,一个月,两个月……久而久之,她渐渐变得不敢确定了。
他,好像,真的开始讨厌她了。
第二百零四章 推己及人
他曾亲口说过,若将来她不嫁旁人,便会娶她的。
可当她真的开口让他娶的时候,他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将她独自一人留在了原地,这让她情何以堪?又如何让她自以为是地继续从前的那一腔执念?
沐心在黑暗中揉了揉脸,有些无语地问道:“飞霜姐姐,开口让他娶麦芽儿之后,他生气了,你后来为什么不找他解释清楚?”
“我……”飞霜哑然,似乎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没底气地问道,“我知道他生气了,所以,后来无论他如何刁难我,我都逆来顺受,这还不够吗?”
“怎么说呢?”沐心想了想,决定用换位思考的方式来解释,“飞霜姐姐,我且问你,小师父从小便亲自教养你,长大后还经常告诉你,将来若你嫁不出去,他定会把抬花轿娶你进门,他这样表达想娶你的心意,你觉得够吗?”
“够是够……”飞霜迟疑道,“可……可我还是希望……希望他是因为喜欢我才想娶我的,而不是因为我嫁不出去可怜我。”
沐心再次揉了揉脸,甚至暗暗掐了两下,昏昏沉沉的大脑才终于又有了精神。
她深呼吸了几下,尽量和缓的语调说道:“那么推己及人,那位小师父又何尝不希望,你是因为喜欢他才想嫁给他呢?”
沐心原本不想提起让飞霜难过的事。然而,她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残忍地提醒了她:“可这世上,有哪个女子,会亲口让自己的心上人娶旁人为妻呢?虽然后来你又主动让他娶你,却是在麦芽儿托孤之后,那样的情况下,实在……额……也不像是因为喜欢才想嫁人……”
“可是,那他也不用抱着孩子离家出走啊!”飞霜的情绪有些激动,白草草一声不响的离开,且一去就是六年。
她至今仍然不敢置信,那个原本每天一醒来就能见到的人,他的存在于她而言就像是水和空气一样理所当然,却在毫无征兆的某一天真的离开了她,那么突然,还那么决然。
“飞霜姐姐,我方才提前说过,我并不认识白草草,所以无法揣测此人的想法。”
沐心轻轻转过头,毫不意外在夜色中捕获到一抹泪光,她无力地闭了闭眼,伸手在衣襟里摸出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摸摸索索递过去,耳边低低传来几声压抑的啜泣,手中的帕子也很快被抽离。
“有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确令人艳羡。但当两人有了误会的时候,或者在你们互相确认对方是有情人之前。其实,语言才是表达情感的最佳方式。
飞霜姐姐,我们人类心思复杂,是很难一点就通的。你想知道他是不是喜欢你,那便问一句就是了,大不了失望一次,丢脸一次。我以为,如姐姐这般豁达的性情,应当是丢得起这个脸的。
还有那个小师父也是,若是真心想娶你,那便好好说就是了,为何非要在前面加一句——
如果你嫁不出去,这般损人不利己的话?虽然万一被姐姐拒绝了是很没面子,但想要娶媳妇,这点儿面子总得先舍出来吧?”
若是换作现代,求婚阵仗大一些的,那可是要把名下房子、车子、票子都双手奉上,还要准备好戒指,跪在女方面前,深情款款地问上一句:“嫁给我好吗?”
像飞霜的小师父这样的做派,是很容易注孤生的。
第二百零五章 勇气
夜凉如水,更深露重。
窗外一阵清风拂过,凉意袭来,引得沐心身子打了个颤。
她抓起被子往身上裹紧了些,眼角余光飘向窗外,才后知后觉自己竟和飞霜从天边月亮高高挂,一直聊到了月亮落山,不远处的岸上隐隐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先是长长的一声,后面又敲了三下:“咚——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已经四更天了……
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她在黑暗中捏了捏眉心,开始凝神思考如何收住眼下的话题。
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沐心才开口怅然道:“其实吧,情之一字,真的理不清。我曾见过许多豁达之人,或者不大看中脸面的人,在他们的心上人面前,反而会变得最不豁达,最看重脸面。
这倒也不算奇怪,毕竟越是在乎,就越是容易患得患失,人之常情而已。总之,是很难说清的。”
“怎么你越说,我反而越糊涂了?”飞霜吸了吸鼻子,哽咽着打断沐心语重心长的滔滔不绝,“你就直接告诉我吧,要怎么样才能挽回他?”
沐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趁机提议道:“飞霜姐姐,我给你唱首歌吧,一首叫做《勇气》的歌。想要挽回你的小师父,那就勇敢一点儿直接去问他好了,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你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
“呃……”飞霜又吸了几下鼻子,嗓子哭得略微沙哑,“虽然听不大明白你说什么……不过听起来又好像很有道理的亚子……你唱吧,我听着。”
沐心轻声哼了哼旋律,等找到了调子才缓缓唱道: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
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如果我的坚强任性,会不小心伤害了你,你能不能温柔提醒?我虽然心太急,更害怕错过你。”
沐心直接跳过了这首歌节奏感强的开头,截取了旋律轻缓的部分,放轻了音量,哼唱得极为舒缓,没过多久,飞霜果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飞霜迷迷糊糊地道:“这歌词说得真好……”
“姐姐若是喜欢,等明日有空,我把整首歌写下来教给你?”
“为何要等到明日?”飞霜微微皱眉,她翻了个身,抬头望向窗外,终于从自己的回忆里拔了出来,低声惊呼了一下,“月亮都下山了!天啊!不说了不说了,早些休息,明日到了稻香县,还有很多事等着做呢!”
沐心悄悄松了口气,飞霜的诉说已经进入了重复的混乱之中,多思无益,还不如好好休息,等找到小师父的时候再当面问个清楚。
毕竟,明日还有很多事等着她们去做呢!
稻香城门外码头;
此时天色尚早,商船在水上漂了一夜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码头,飞霜一到时间便按时醒来,眼中一片清明,半点儿没有熬夜之后的精神不济,轻手轻脚起床洗漱了一番,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商船。
彼时,沐心半夜无眠,她一贯嗜睡,直到外头的太阳已然高高升起,她依旧徜徉在睡梦中,睡得正香。
第二百零六章 白衣女子
“咚!咚!咚!”敲门声从轻到重,敲醒了睡梦中的沐心,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地应道,“何事?”
“夫人您起了吗?”外头响起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语气十分客气,“是这样的,船上的货已经卸完了,我们的船马上就要开了,老身前来是想问问,您是要继续跟着我们的船?还是在这里下船?”
“什么?”沐心的瞌睡醒了大半,一把掀了被子坐起来,四下张望了一圈,紧挨在旁边的那张床已经空荡荡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飞霜离开了?
“大娘,请问您可有见到同我一起的那位公子?”
“哦,夫人问的是您的夫君吧?”门外的大娘揶揄着笑了笑,还以为是年轻夫妻脸皮薄,才不好意思称其为夫君。
“额……”沐心无语凝噎,哭笑不得应道:“对,大娘可知道她去哪里了?”
那大娘十分规矩地站在外面,半点没有被拦在门外的不满,还十分殷勤地为沐心答疑解惑:“你家夫君一大早就出去了,还特意吩咐我们不要打扰夫人您休息,说是船开之前再来问问您想去哪里,还说夫人若是愿意,可以跟着我们的船北上,银子都已经付好了,夫人只管住下就是了。”
“多谢大娘来唤我,我这就起来了,就在这码头下船,请你们再稍等一下,我收拾一下就走。”
沐心便说起身穿鞋,又匆匆穿了外衣,简单把头发绑成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再胡乱把东西扫进包袱里。
最后,她起身四下扫了一圈,一面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大娘还守在门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隔着门出声打趣她:“夫人是要去找您的夫君吧?”
沐心硬着头皮胡乱应了声「是」,突然瞥见飞霜的叠好的被褥底下露出一张纸的一角。
抽出来一看,上头写着:“我与小五有约,就算不能劝你回去,也不能带你进城。能不能进城,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先进城去了,别让我等太久哦。”
沐心看完,将那纸撕成碎片走到窗边洒向手中,忽觉刚睡醒的脑袋又沉了一沉,两边的太阳穴却跳得十分欢快。
稻香县城门外,守门的士兵人数比往日增加了一倍有余,对一个偏远的南方小县城来说,已经算是戒备森严了。
一名白衣女子,身前左侧垂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脸上戴着一方洁白的面纱款款走来。
世上,竟有这样神仙般好看的女子?
守门的士兵看着按女子一步步走近,气质清新脱俗,举手投足之间从容优雅,皆是看得两眼发直,险些直接放行。
好在,这样美好的女必然是心地善良的,主动在门外停下了脚步,礼貌地对着守门的士兵微微颔首致意,才温声细语地开口道:“劳烦几位大人通禀殿下一声,小女子知道如何找出刺客。”
她的声音清澈干净,空灵得仿佛能涤荡人的灵魂,让人闻之便心旷神怡。
衙门内,楚天歌正对着飞霜无奈扶额,飞霜依旧是说一身白衣翩翩的男子打扮,正笑意盈盈欣赏着楚天歌头疼的窘迫。
既然飞霜出现了,他知道,沐心一定也回来了。
第二百零七章 约定
没过多久,一名士兵从门外进来,拱手行礼道:“启禀殿下,门外来了一名白衣女子求见殿下,说是有良策可以抓住刺客。”
飞霜眉毛一挑,笑着问道:“那女子可是绑了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头上没有半点装饰?”
士兵低头回忆了一番,又想起那女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样貌,还有令人如沐春风的柔美嗓音,唇角不自觉弯了弯,答道:“正是……”
楚天歌将那士兵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飞霜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地继续问那士兵:“那女子可是戴了一方白色面纱,但一看便让人觉得是个绝世美人,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对人客气又很有礼貌。”
那士兵惊讶之色溢于言表,不自觉地点了头,又说了一遍:“正是……”
楚天歌被飞霜的一番形容说得心里痒痒的,他一直知道沐心的女子装扮一定不会难看,却从未亲眼见过,随着飞霜的形容,他的脑中渐渐显现出沐心那张洋溢着淡淡笑意的脸庞,却始终是男子打扮。
飞霜见状,状似不经意地又问了那士兵道:“若是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为妻,你是不是觉得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
那士兵露出一副心驰神往的表情,搜肠刮肚了一番,终于断断续续地吟了一句诗:“娶妻……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末了,如梦初醒一般打了自己一嘴巴,摇头晃脑道,“不不不,那女子冰清玉洁,可不能胡乱肖想人家。”
飞霜故意无视楚天歌越来越黑的那张脸,一本正经地对那士兵夸道:“不不不,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兄弟,眼光不错哦。”
说着,又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看的姑娘一个人在外面,要是不小心遇到坏人……”
楚天歌气急败坏道:“把人带进来吧。”
那士兵被飞霜问了一大堆问题,又见五皇子如此脸色,便猜到那女子八九不离十,一定是五皇子的心头好,想起自己方才的一番预约之言,立时后怕得半死,吓得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站住!”刚跑出门槛,楚天歌忽然叫住他,吓得士兵赶紧停下转身跪倒在地,强装镇定地行礼问道:“殿……殿下,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楚天歌略作思考,正经八百道:“近日事多,今日站完最后一班岗,你便跟着去清理河道吧。还有,本宫不想在外面听到有关那位白衣女子的任何传言,听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楚天歌明显加重了语气,威胁之意不言而喻,那士兵登时吓得心脏喉头一紧,赶紧磕头应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办,小的告退!”
看着那士兵被五皇子的威严吓得几乎屁滚尿流,飞霜自觉成就感十足,能把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五皇子逼到生气,她也算是有两把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