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感,才是她这些年的主要感悟。
一连串滑音倾泻而出,如清泉滑过山涧,叮咚作响的敲打在碎石上,打在泥土间,灌注在草叶上,春水滋润,万物复苏。
小兽从巢穴中钻出来,鸟儿也从远方飞回来,所有的人都被带入到一片生机盎然的森林之中,绿叶,花香,鸟语,闭上眼睛,似乎吸入了春的气息。
“春回大地,鸟兽鱼虫,自然欢畅,这是再用声音描绘世界。”看台上的考官闭着眼睛。
“是啊!毛孔复苏,通体舒畅啊~~”他身旁的人感叹。
接二连三的明快节奏出现后,考官的席位上,从宫里出来的一人惊呼:“竟是万物长生曲。”
“没错,这是开篇-春生。”享受的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天啊,万物复苏,我都闻到了春泥的气息。”
欣然间,场中的音调缓缓变化,舒缓慢慢变成热烈,炙热的骄阳烘烤着大地,节奏紧张的音调让人的血液都跟着沸腾。
场中有扇子的人,都不自觉的加快了摇扇的速度。
一直到夜晚,晴朗的星空下,家人围坐在院中,吹着夏日的晚风,听着蝉儿的名叫,享受着舒爽和惬意。
阮妩弹奏着夏夜篇,想着小时候在爹娘怀里的美好,嘴角露出了笑容。
一场大雨倾泻而下,闷热的夏阳被冲刷干净,速度舒缓写的音调带着喜悦和明快,丰收的季节带着累累硕果席卷而来。
庄子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收果子的,割菜的,腌梅子的,酿酒的,好不热闹,好多欢乐。
她和哥哥上蹿下跳的,每样都试试,每样都尝尝,甜的,秋收篇里每一样都是甜的。
一觉醒来,大地被染成了白色,处处银装素裹美不胜收。堆雪人,打雪仗,收集了雪水煮茶,帮着爹爹温酒。
暖暖的日子过到了年尾,杀猪,宰羊,点心,面食,蒸菜,卤肉,每日都在欢笑声中准备着各种年货。
三十夜晚,烫一壶老酒,鱼鲜佳肴,各色美食统统上桌,酒足饭饱,大的小的冲出门外,冰天雪地之间,引燃早已备好的烟花。
“轰~~乓~~,劈里啪啦~~”漫天的烟火燃爆,五颜六色的光芒之中新的引来了崭新的一年。
“欢天喜地幸福年,小姑娘的心里,应该是满满的欢喜向往吧!”一位考官笑弯了眉眼:“像是看到我家过年时,孙子辈笑闹的场面。”
“是个内心充满光明的孩子,琴声没有一丝阴霾,四季篇章之中,只感觉到深深的眷恋和热爱。”场中唯一的一名女考官也是夸赞。
“是啊!”旁边之人接话:“多年没听过这首曲子了,不是不知道曲调,只是或多或少的,都会被心中的遗憾影响乐感,如今这干净的琴音,感觉身心都被万物洗刷一般。”
“葛大人说的是,自从知道这首曲子,还从未听过如此深入灵魂的演绎,只要闭上眼,我就是万物,万物就是我。我们共生共存,才是永恒。”
被唤作葛大人的老者赞同的点头:“这本就是万物长生曲原本的魅力所在,也是它演奏的困难之处。”
“果然是厉害啊!”旁边听了半天的二皇子悠然的开口:“众位大人所说,本殿下也是感同身受,甚是舒畅,甚是舒畅啊,哈哈哈~~”
看着他冲着大皇子的方向笑得欢唱,旁边的人都默默的收回视线,不再出声。
前面的大皇子冷然的转回头:“二弟,注意言行!”
“我就是笑笑。”看到大皇子的表情,二皇子更显得意,毫不收敛笑得嚣张:“怎么我笑都惹到你了?皇兄这是不让违逆了?”
这话就犯禁了,违逆,那是皇上才能说的,这是暗喻大皇子吧。
“二弟,话不要乱说!”大皇子粗犷的声音略高:“你已不小,出口之前,三思而后行。”
“皇兄这是训斥谁呢?”二皇子的笑容不在,整个人都阴冷了下来:“如今竟是连我说话也要管了?改日,我喘口气,是不是都要你来同意?”
大皇子原本紧绷的眉头皱了起来:“众目睽睽,莫要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二皇子嗓音有些尖锐,人也蹭的踢开椅子站起来:“祁弘文…”
“二殿下可是要回宫了?”旁边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臣护送二位殿下。”
“不用,我还…”二皇子不耐烦的摆手。
“护送二位殿下的安全,是陛下特别交代的事情,臣不敢怠慢!”不及不予,祁允行加重了陛下两个字,再次打断他的话。
对面正在对持的两人都停顿了片刻,大皇子看着台下已经站立多时的周雨烟,却是站起身来:“走吧!”说完,毫不停留的离开。
而另一头,二皇子也是深吸了口气,然后扯起一边的嘴角:“表弟请吧!”
“二殿下先请!”祁允行看着离开的人,转身交代在座之人两句,然后也跟着快步离开了。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陆沅看着下楼离开的三人:“皇伯父就不该放他们出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丢不丢人。”
“就想着歪门邪道了,他们还有空管丢人的事儿?”常广安倒是对这两个已经不抱希望:“不在这样最好,他们走了,大家都舒服!”
事实上,也并不是他所说的大家都舒服,至少站在侧方的阮妩从前面过分紧绷的琴声中听出了情绪。
“周小姐去年的表现似乎还要好些!”台上的考官有些惋惜:“本来珠玉在前她就艰难,如今…”他没有直接道明刚才的事情,但是也说出了大家所想。
按照去年她演奏的水平,本就比先出场的阮妩差些,如今台上的人不欢而散,她甚至连音都弹错几个,可见心中并不平静。看着咬紧牙关走下来的女子,等在场下的人都没有上前说话。
最终两人演奏结束后,名次很快就出来。
令人意外的,周雨烟仍然得了个第二名,这个结果,让场中响起了一片唏嘘之声。好在只是第二名,众人只是冷嘲热讽一番,倒也没人真的与周家之人过不去。
如同以往一样,作为第一名的阮妩站在中间位置,等到前面高台上的人都离开后,也反身下场。
中午和好友们回去吃了午饭。
下午是礼书的比试,这两项虽然她都没有报名,可自己的好友参加比赛,她也早早来到了现场。
在等待区外面送莫忆秋进入后,她就寻着方向去了太学院的凉棚。只是才走到半路,就被人拦了下来。
“是…常大人?”她看着侍卫手里的牌子。
“正是,姑娘请。”侍卫转过身去,在斜前方领路。
她在场上四周张望之时,看到过常广安,他们的凉棚就在考官所在的高台之下,位置很是便利。上次雅室吃饭的事情都干过,这众目睽睽的,她也没有矫情。
只是刚刚进了凉棚之内,一晃眼间,就有一团粉紫色身影飞了过来。还没看清,耳边就传来一连串的声音。
“阮小姐吗?我叫陆沅,你可以叫我阿沅。你的所有比赛我都看过,你简直太厉害了,能不能请你有空教我御射?那个万物长生曲我也喜欢,可我琴艺太差,能不能…”
虽然话多了些,但是声音清脆悦耳,语气欢快爽利,没感觉出任何歧视,只是透着无限的欣喜,这让阮妩并不反感。
女孩还在叽叽喳喳,她也有机会打量起对方。真是个漂亮的姑娘,一身珍珠白色交领衣衫,交领到腰间一条金色缠枝花盘旋而下,缠绕其身。下面搭配同色百褶长裙,外面一袭粉紫色的纱衣,让婀娜的身材若隐若现。
身上的首饰虽然不多,但是那一串赤金镶粉玉的小发簪,耳朵上摇摇荡荡的流苏耳饰,处处都是精致异常。
她看着年龄不大,鹅蛋脸上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对明媚的大眼睛,总是透着灵动,带着一种天然的娇憨,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看着很是可爱。此刻在那琼鼻之下,红润的菱唇还在一张一合。
“阿沅,先请阮小姐坐下再说话。”旁边走过一个男子,宠溺的打断女子连串的问话,然后转脸:“阮小姐,我是阿沅的兄长,陆勉,冒昧相邀,失礼了。”
“陆…公子,有礼。”阮妩及时垂眼行礼,余楚飞大掌柜,呵呵,陆公子,又是闹哪样?
第34章 [VIP]
不知道阮妩心中的腹诽,杵在一旁的常广安也开口:“阮小姐,是我邀你上来的,我们见你像是要过来观赛,这里视野很好,就我们三个人,不要客气。”
敞亮的棚子里,三个脑袋凑到自己面前,阮妩抿嘴笑笑:“多谢常大人相邀,那我就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我们很是欢迎。”陆沅先跳起来,拉着阮妩的手:“阮小姐跟我坐这边可好?”
看着满眼笑容的小姑娘忙活着给自己找吃喝,阮妩拉住她:“陆小姐不必客气,我自己来吧!”
“这个好吃,你吃这个!”陆沅把手上的东西塞给她,一时间也不知道给她找些什么好。
不想让小姑娘为难,阮妩笑着自己取了喜欢的茶水,拉回姑娘继续去看比赛。
没掺和前面你来我往的两人,两个男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笑。
“阿沅这是多喜欢人家,这忙活劲儿。”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已经阿妩,阿沅的叫上了。
“她从小到大玩伴实在少。”陆勉有些心疼妹妹:“随便她吧,高兴就好。”
不知道远处两个男人低声的交谈,阮妩看着眼前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女孩,低头笑笑。等她停下说话,才柔声地回答她的每个问题:“…那个动作太危险了,你至少要基础动作都练好了,才能考虑。”
“不…不行吗?”陆沅有些遗憾,她就是觉得,昨天阿妩站在马上的动作实在太帅气了。
“别急,我从未间断的练了十来年马术,这个动作都不一定成功。”阮妩安抚对方:“我幼时就常去马场,御马摔下来的见过很多,非死即伤,大意不得。”
“阿妩你见过很多吗?怎么我在马场从未讲过?”
“阿沅去的马场可是有专人跟随?”
陆沅点头:“这个不是,每个马场都有的?”
“没有的!”阮妩好笑的看着这个单纯的姑娘:“无论是甘州的兵营,还是越州的都尉营,兵士都是靠自己学会马术,顶多有教习偶尔指导,全程护持是不可能的。”
一个兵营里面,能有几个教习。几百几千的人轮流学马,教习哪里顾得过来,还不都是靠着相互帮扶。
“好像…也是哦!”陆沅想想,那么多士兵学习马术,人人身边都跟一个陪练,那要多少人,大家都不用做事了。
“那阿妩呢?也要这样训练吗?”
“不会。”阮妩摇头:“我每次训练,都有爹爹或大哥照顾,他们不允许我单独练习的。”
毕竟见的多了,她随意的说了几个受伤的例子,然后很是坦诚的说:“我并非故意吓你,实在是死伤太多,担心你操之过急。”
陆沅虽然见识少,可人也聪明乖巧,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关切,她歪着脑袋点头:“阿妩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
她转而奇怪:“阿妩,为什么要拼命练习如此危险的马术呢?”
据她所知,京里练习马术最好的也就是周雨彤。那可是从小到大就专注这个的,家里有单独的马场和马匹,各种师傅请了一堆,就是这样,还是输给了阿妩。
而阿妩呢,那么多才艺,样样都出色,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啊,只是形势所迫。”看着对方好奇的眼神,阮妩轻声解释:“我生于甘州边境,那里战事不断,三岁母亲去世,就经常跟着父兄辗转奔波,马背上是常有的事。五岁上小马驹,马术练习就没断过。开始就想着能比敌人跑的快些,不拖父兄后退,后来练习惯,才增加技巧。”
没想到竟是被生活逼出来的,陆沅想象不出何等情形:“边境这么危险吗?阿妩好可怜。”
“哪有那么可怜!”看着对面开始朦胧的大眼,阮妩好笑的摇头:“我有父兄照顾,吃穿不愁,衣食无忧,每日放飞自我到处疯跑,自在的很呢!”
“不是,打仗吗?”
“打啊!”阮妩很是淡然:“可日子也要过啊,打赢了就各家安稳过日子,打不过就跟着撤退逃命。”
“他们为什么不离开那里?”陆沅不理解,京城这里,不是安稳多了?
多么简单的姑娘,估计这辈子是被呵护着长大的,阮妩掰着手指给她解释:“祖辈就在那里,房子土地都带不走;没有银钱搬家;随军家属不能离开;跑商做生意;发配过去不得回来;原因多种多样。”
“听起来,生活好像不太好!”陆沅确实是没离开过京城,这些困苦,太遥远了。
“也还好。”阮妩看着一脸担忧的姑娘:“我在那里长大的,像我一样的人不少。而且啊!甘州边境虽然有些困难,但是东西是真的好吃。”
“还有好吃的?”这个陆沅喜欢。
“穷苦之人到哪里都是吃糠咽菜。”阮妩看懂了她的眼神:“我说的是甘州当地的特产。甘州盛产水果,那里的瓜果个个香甜,蜜瓜,葡萄,香梨,杏子,苹果,西瓜,无花果,一年四季都有不同,阿沅在京中可有吃过?”
“这个?”陆沅有些疑惑:“吃是吃过,只是味道~~”她觉得没那么好吃啊?可是她没好意思说。
“不太好吃?”阮妩了然对方的想法:“只是因为路途遥远,那里进贡过来的水果为了保存新鲜,都是半熟状态摘下,这和树上熟透的比较,就失了味道。”
“就好像提前摘下的桃子?”陆沅先想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