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僵持片刻,旁边的司业似乎看不过眼,上前指挥着人扶起周嬷嬷,同时低头安抚:“嬷嬷不要怕,即是事实,盖个手印有何妨,有我们在,不会有人害你的。”
这个司业明明很是温和,可这话语,却让旁边的阮妩想起诱惑小红帽的大灰狼。
想着自己都已经给过这些人多次机会了,她闭眼,没有再去管颤巍巍上去盖手印的周嬷嬷。
最上首,看着小姑娘叹气的闭上眼睛,祁允行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所有的手印都已盖好,不再理会旁边的证人们。
阮妩挑挑拣拣的将纸张分类后,才走到台前:“证物还没到,给大家看些好玩的东西。”
扬了扬手中的纸:“十个人的回答,问题基本类似,答案却有些看不透。”
“简单些的看看,先看第一个。”她翻开一页:“问题,当日在哪里见到阮小姐的,大概什么时辰?”
“学思院的书童回答,未时正,在学思院门口。”
“周嬷嬷,未时三刻,在通往男学的角门。”
“赵夫子,未时初,在通往祭酒大人院子的路上。”她笑了笑:“嗯,这个不错,还看到了许嬷嬷一起。”
“还有,未时三刻,在祭酒大人的门口。未时两刻,在通往男学角门的路上。未时三刻,在沈夫子的院门…”
“哎!”阮妩举起一张纸:“这是学思院的简图,刚才师兄师姐帮忙画的。”
众人看向上面,她指着最下面的入口,以及院子最深处的院落:“门口到祭酒大人的院子一刻钟。”
然后又指了指左下手最边缘的位置:“再到这个角门,则需要两刻钟。”
这时,本来离开的郑南又大踏步回来了,上台后递给她一张纸。
阮妩写过后,看了一眼,才举着手里的纸:“学思院的守卫,会登记出外人。”
“很不巧,我和许嬷嬷都是外人!”笑眯眯的看着证人:“我们呢,是未时正进去的,我就想问问,时辰对不上的六个,是看到我飞过去的吗?”
“哈哈哈哈~~”底下的人被她的语气逗笑了。
“哎呀,我肚子不行了,谁来扶我一下。”下面的人笑闹:“六个,大半的假话,你们出来前能认真对下口供吗?”
“就是啊!谁安排的,能不能严谨些,好歹是太学院的,不用脑子吗?”
“好丢人的感觉~~”
看着下面玩笑够了,阮妩好脾气的问道:“还要不要听?”
“要~~”
“继续继续~~”
……
“行!”阮妩痛快的点头:“第二个问题,再挑个简单的哈。”
一页一页翻着,随后眼睛一亮:“这个好,见到阮妩的时候,她穿的什么衣服?发型如何?头戴什么头饰?”
“青衣,双丫髻,各别了一个发簪。
青衣,头发盘在头顶,一个圆发髻,绿色丝带。
白衣绿裙,垂云髻,玉簪装饰。
粉衣罩纱,坠马髻,簪了珠花装饰。
浅粉色绸缎,流云髻,用了鲜花装饰。”
“噗~~”她读的自己先笑了出来:“这几位比较负责,真的认真思考过,都是约会的打扮。”
下面又是笑声不断:“今天下午这出戏可真是好玩儿,怎么会这么蹩脚,丑角连番上场,下次我也这么玩儿。”
“时间紧任务重,估计是给的信息不够,大家都各自发挥了。”
“能不能找几个脑子正常的?阮小姐未时结束还要去赛场,蒙也能蒙出青色学院服装啊~~”
坐在上手之人感觉脸都丢光了,根本不想再听下去,等到声音小了一些,他立刻出声打断:“阮小姐可闹够了?”
这羞愤的声音让阮妩回身过去:“祭酒大人有何指教?”
“物证已到。”王祭酒抖着手上的字条:“你亲笔写给沈夫子的书信,可要我念出来听?”
“又是亲笔啊!”阮妩无奈:“大人您真的肯定?别像这些一样,闹了笑话,师兄师姐会肚子痛!”
“我专研书法多年,是不是你的笔记还能分辨不出?”王祭酒有些许激动:“何况我还请了多位夫子比对,绝不可能出错。”
“哦,这样啊!”阮妩点头:“能看看吗?”
不给看说不过去,可自己堂堂四品官员给一个小女子举着,王祭酒感觉很是勉强,直接把纸条递给旁边的司业。
司业自然知道上官的心中所想,他不能拒绝,只得上前两步,将纸条举起:“看吧,看你还有何话说。”
纸条并不大,上面也只有几句话:“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阿妩心意,先生可知否?”
第47章 [VIP]
统共没几个字,阮妩三两眼就看完,她抬手点了点:“我写的情书?哪找的?”
司业哼了一声放下手:“这是当天在沈夫子手中攥着的字条。”
“虽然你这话很牵强,不过我们确定一下。”阮妩看着眼前傲娇的人:“这毫无特色的小篆,怎么就肯定是我写的?”
“你往日交过书法课业,我们自然能比对出来。”司业回身刷的掏出几张纸来。
随手翻了翻纸张,阮妩一脸的震惊:“这字?”
“这字如何?”司业得意极了,看着对方,像是想知道她还想怎么挣扎。
阮妩拎着手里的纸:“你确定这是一样的笔迹?”
“确定!”司业及其肯定的点头,甚至还主动将两份纸张送到祁允行面前:“大人也是书法名家,可看看是否相同。”
接过两张纸,祁允行先是看了一眼诗的内容,这让的眼神立刻暗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向前方,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及至小姑娘偷偷给他眨了眨眼,他点头:“是相同的笔迹。”
“谢大人。”司业看着得逞,转而看向阮妩:“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如今,众人的视线又回到了阮妩的身上。
笔迹这个东西,真的很难造假,即便是她没有去过夫子院子,可是私下里递送情书,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只是他们没想到,本来该害怕的姑娘却愤怒的举起手,指着前方大声呵斥:“礼义廉耻,你们还有吗?为了仿写情书,连课业都造假?”
“课业造假?”这神转折让下面又是惊呼出来。
对啊,如果那份课业同时造假,和字条上的笔迹一模一样,简直太容易了。
“假的?”司业眼睛都瞪起来:“你休要胡搅蛮缠,这是你每次交上来的课业,如何能造假?”
“我怎么知道?”阮妩白了他一眼,走到旁边的笔墨前,刷刷刷刷写出两排字,反手抽出纸张走回去:“造假的人呢?出来认认。”
根本就没询问祭酒和几位大人,她回身:“下面师兄师姐愿意的,也可以上来辨认。”
这下更乱了,根本没等上面的人制止,下面就有爱凑热闹的蹭蹭窜上去。真假课业在众人手中流传,就有人开始辩论。
“小篆虽然都很规范,可这差距还是能分辨出吧!”
“就是就是,顿笔这个更锋利些。”
“收尾也不同,这个更利落。”
“谁脑子这么好使,仿写不行,把课业都给换了,这要是直接交去衙门,阮小姐哑巴亏就吃定了。”衙门也只会比对笔迹,谁会想到两份都是仿写的。
没想到又是这么个奇葩事件,下面的人互相看看:“所以,今天这是…彻头彻尾的闹剧?”
如今这样,谁还不知道,是太学院从上到下集体坑阮妩。坑她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还只是让她去参加比赛,这次更狠,直接名誉扫地不说,还面临着杀人坐牢的结局。
想到这个结果,众人看着上面的眼神就带了某种意味深长。
最上方,站在正中的司业,以及后方站起的祭酒,两人都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白着脸左右看看,脸上只剩下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几个人跑了过来,当先之人气喘吁吁的上台,递了一叠纸过去:“阿妩,找了七个大夫,都是比较有名气的,这是会诊的结果。”
“忆秋和同学们辛苦了,歇歇,等我一下哈。”阮妩接过纸张,迅速翻看了几遍,然后收起地上的状纸和仿写的情书课业,扑通跪在场中。
突然地举动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全都看着场中央,不知道她这是又要干什么。
坐在上首的祁允行先开了口:“阮小姐,这是为何?”
全场都安静了,就听到中间的女子说道:“大人,民女知道这有些不合规矩,可有冤无处诉,请大人做主。”
祁允行挑眉:“说来听听。”
“谢大人!”阮妩声音清亮的说道:“民女要状告太学院祭酒和司业,许嬷嬷和钱依依为帮凶,其他数人胁从,这数人互相勾结,…蓄意谋杀。”
“谋杀~~”底下又乱套了,怎么刚才还是自证正清白的,转眼就成翻转成谋杀了?
而且看她的控诉,根本不是那些泼她脏水的小鱼小虾,而是明确的,针对的就是太学院的院首,祭酒王大人。
这个出其不意的翻转,让下面原本看热闹的众人有些混乱。骚乱神不断响起,探究的眼神也在台上的众人之间不断徘徊。
不理会下面的躁动,上首正中之人又说:“详细诉说。”
“是!”阮妩应道。
从她接到参汤开始怀疑,然后跟着去了学思院却被扔到半路迷路,再到被秦夫子解救,找寻出路回来。
“这些人我没见过。什么角门,我没去过,祭酒信誓旦旦说他们都是证人,却言语混乱,互相矛盾,我有理由怀疑,这些都是被请来做假的。”
这个刚才都已经一个个验证过了,大家都没有意义。
几个证人和许嬷嬷等人想要反驳,常广安一挥手,下面上来一群禁卫,将其全部控制。
看到人都被制服,阮妩继续说:“情书和课业都是假的,可也是祭酒大人主动提供,那么这造假的源头,我认为就是他。”
重新举起地图:“门卫记录,许嬷嬷未时过半才进去的。一刻钟走到学思院,汇合周嬷嬷。报告祭酒大人后,一行人两刻钟走到角门,再走一会到达沈夫子的院子,最快也要到未时末。”
众人都看着地图,跟她一起盘算着时辰。
“找人救人,再返回赛场,最少也要两刻钟!我就想知道,祭酒大人是怎么在未时末赶回赛场,坐在台子上看比赛的?”她看向旁边已经脸色惨白的祭酒,一字一句的问道:“大人,您难道跟我一样…是飞过去的?”
这次,哄笑声小了很多。这个漏洞太明显了,祭酒刚刚亲口承认所有的步骤,如今再想反驳已是不能,那么很显然,他在撒谎。
太学院的祭酒啊,四品官员,掌控太学院上下,动用了无数人造假陷害学生,想想就觉得可怕。今天这是被揭穿了,若是他下次真的想对付其他人,想想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本以为是清誉盛名的学者,转眼变成了肮脏丑陋的妖怪,众人看他的眼神,都透漏着恶心。
看着小姑娘还没说够,祁允行问:“还有什么?”
“有!”阮妩感激的笑笑,取出一叠纸:“这是沈夫子的会诊结果,头被重击是他至今未醒的一个原因。”
“只不过。”阮妩停顿了一下,随即吸了口气:“这上面也说了,夫子身体内曾被灌了某些药物,这…是让他身体恢复缓慢的另一个原因。”
什么药她没说出来,但是看着那难为情的神色,很多人都猜了个大概。
缓了口气,她清了清嗓子,又说:“民女当时疑惑,就没敢喝参汤,而是将它收起送出去,外面的大夫看过,说是…与沈夫子的药…一样。”说完,她还掏出一个小瓶子,证明自己还保留了一些。
“哗~~”干嘛同时给二人下药,这简直是让人不能再想到其他的了。好在这个没喝,瞎乱跑迷了路,这万一对方还有什么后手,把她带过去,今天就不是这个场面了。
“这里面也有个误会。”阮妩腼腆的打断众人的联想:“刚才问话时,女学的厨娘等人承认,她们收了钱小姐的银子,才准备的食物和参汤。据她们所说,参是钱小姐提供的,东西也都是她领走的。”
就是说,女学这边下药,是钱依依完成的,可能还加上个许嬷嬷,而男学那边,或许才是祭酒下的手。
“我不知道沈夫子那边是如何被害,可这群人是不是想让我用药后直接死亡,我不确定。不过即使害我名节,想要逼死我也是肯定的。”
就是啊,众人也这么认为,这姑娘才十三,两人都用那种药,活下来的可能还真不大。到时候在夫子房间发现她的尸体,找几个人造谣,那也是她去勾引夫子失手。如此看来,这次应该是杀她出了意外,临时补救,找的十多个人联手制造证据诬陷她。
这样一来,才解释了为何今日漏洞如此之多,简直就是蹩脚的闹剧。
不论如何,经过阮妩的一再引导,如今众人思路已经基本一致,陷害罪也变成了杀人未遂。大家如今心里都在琢磨,这后面到底有什么事儿,让太学院敢明目张胆的如此行事。
不理会下面的人,祁允行看着小姑娘乖巧上前,把证据都放在桌子上,然后又低头退下。
四周疑犯全部被控制。他直看的王祭酒腿不听使唤的软跪倒地,才收回视线,冲着小姑娘点点头:“目前看来,你所告之事确实有理有据,既如此,大理寺受理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