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的他扔掉拐杖,颤颤巍巍地起身,强撑着从昨夜起就一宿未眠的劳累身体,恭恭敬敬地跪倒地上,认认真真地对着紧闭的书房行了士大夫最庄严肃穆的三跪九叩大礼。
“邓州贺兴修,求见大晋煜王。”
他知道自己这个天下闻名的儒学泰斗在煜王面前根本一文不值,也知道自己此刻说服煜王爷的几率微乎其微。可他还是高声地开口哀求道:
“煜王爷,仕林有罪,百姓无辜。恳请煜王爷看在老朽曾经替您上过几次课的薄面上,救一救邓州百姓,救一救无辜苍生。”
说完,他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磕下头去。
不久,书房的门打开。煜王楚韶曜从书桌后面走来,缓缓地伸手扶起了他,叹息道:“起来吧。你既是本王的阿翁,便也不必对本王行此大礼。本王不会去救名儒贺兴修的乡朋,但愿意伸手助一助煜王妃的祖父。”
“邓州,本王会去。”
第120章 1更
贺太医走后, 栾肃突然一声不吭跪到楚韶曜面前,也不说话,就默默地跪着, 不善言辞的汉子眉头紧皱,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这是什么意思?”楚韶曜问。
栾肃低着头,挺得笔直的脊梁里透着一股哀求:“邓州凶险,王爷不能去。”
“本王心中有数。”
栾肃固执地跪在原地,半晌才道:“属下会一直长跪不起,直到王爷改变心意。”
楚韶曜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本王?”
“属下不敢。”栾肃低着头,不敢直视楚韶曜的眼神:“若王爷执意前往邓州,那就请先从属下身上踏过。否则, 属下会拼死阻拦王爷。”
“放肆!”
随着楚韶曜的一声暴喝,掌风袭来, 栾肃飞出去老远, 他被重重砸在书房墙壁上, 将墙壁砸出几道深深的碎裂缝隙,同时脸颊肿得老高, 泛出好大一片黑红淤血。
栾肃拭了拭嘴角沁出的血丝,一声不吭,重新走到书房中间跪下。
“邓州凶险,请王爷收回成命。”
又是一掌。
栾肃从地上站起来,第三次走回原地,坚毅的面庞透着执拗的坚持:“请王爷收回成命。”
楚韶曜眼神冰冷。
几名暗卫骤然出现, 持刀架于栾肃的脖子上。暗卫刘鲜的刀锋离栾肃的喉结只有一寸的距离,靳劼的匕首更是堪堪悬在栾肃的眼珠之上,只再稍稍往前一步,这些暗卫就能让他们的首领当场血溅三尺。
“栾肃, 你逾越了。”靳劼防备地说。
身为暗卫,无论是栾肃还是他们,对主子的命令向来都只应无条件的遵从。
即便主子是命他们去死,他们暗卫也都必须毫无怨言和疑问的即刻执行。作为暗卫,他们可以听,可以看,却不需要思考,更不能张口说。他们不是谋士门卿,他们不需要也无权对主子的决定提出任何质疑,他们乃是主子最锋利的刀,能做的应当是百分百的执行,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向主子提出建议。
“栾肃,摆正你的位置。”刘鲜低声提醒。
因着煜王府的特殊建制,他们这界暗卫都是打小同生共死的成长而来,一起淌过刀山与火海,一起经历千辛与万难,情谊非比寻常。栾肃更是他们这一届暗卫的头子,是煜王府暗卫所的首领,指挥和安排着所有暗卫的行动。
但不管是谁,哪怕那个人是首领暗卫,只要有任何一个暗卫敢对主子不敬,余下所有暗卫都会争相将其清理斩杀。
这是大晋皇庭历代暗卫所传承下来的规矩,也是首领栾肃亲自镌刻进他们每个人骨子里的信念和烙印。
而栾肃如今此举,当真是大不敬和大逾越。
触犯主子威严,其罪,当诛。
栾肃无动于衷,撩开衣摆继续跪在原地:“请王爷收回成命。”
靳劼和其他暗卫的眼神愈发冰冷,手中刀刃尖锐锋利。
刘鲜咬牙:“邓州凶险,咱们护住主子就是。你这又是何必?”
“你怎么护得住主子?”栾肃抬头,激动反问:“如果邓州也是同昔年边境一般的惨状,到时满城百姓又给主子跪下,万千妇孺又是以命相求,那到时主子对那些人是救还是不救?难不成你又想主子同边境时那样,再经历一次九死一生吗?”
“这怎么可能?”刘鲜说,压低了声音:“主子在边境命悬一线、历经九死,是因为当时主子三番几次地以残疾之躯冲上了战场。可主子击退得了魏狗,又击退不了恶疫,满城百姓纵是相求又有何惧?主子又不是大夫,该怕的应该是齐光济那厮。”
栾肃固执地跪在原地,不肯再多做言语。